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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晚安

    这感觉叫失控。

    夜越来越深,游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古城安静了下来。

    街灯昏黄,照着空荡的石板路。

    远处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

    景荔倒了杯酒给自己。

    酒液流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盯着那杯酒,没有立即喝,也没有放下酒瓶。

    金黄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着光。

    她却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杯子里映出的那个自己。

    影子有些模糊,边缘被晃动的酒面拉扯变形。

    她的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那只握着杯子的手上。

    她太了解覃莫尧了。

    这人记仇得很。

    逮着机会,怎么可能只动手一次?

    他向来习惯把事做绝,从不留余地。

    豹哥那帮人只是先来探路的。

    明天那一关,工商和消防一块上门查,才是真正要命的局。

    他们会找问题,制造问题。

    直到开出罚单、勒令停业为止。

    这些流程合法合规,却能把人活活拖垮。

    梁骞说他来。

    砸钱?

    动用他那层谁都摸不清底细的背景?

    她不知道他的关系网有多深,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资源可以调动。

    但有一点她明白。

    无论方式如何,代价都不会轻。

    这种事一旦开口,就不再是简单的帮忙。

    不管哪样,她又欠下了人情。

    这笔债,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

    一旦接受,就意味着今后要听从对方的安排,要看人脸色行事。

    她宁愿自己扛,哪怕压得喘不过气。

    景荔猛地灌下一口酒。

    火辣辣的烧过喉咙,直冲胃底。

    她喉咙一缩,胸口猛地一紧,眼睛眨了几下才缓过来。

    可这点辣,压不住心里越烧越旺的那团火。

    那股愤怒从心底翻涌上来,越积越厚。

    “砰!”

    一声巨响。

    像是有人拿脚踹在院子的木门上。

    景荔全身一紧,立刻绷直了身子。

    她迅速抬眼扫向门口方向。

    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接下来的动静。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音乐炸开来。

    “给老子滚出来!”

    “不是挺硬气吗?白天怎么不说软话?”

    是豹哥那几个手下在吼,夹杂着脏话和猖狂的笑声。

    他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恶意的挑衅。

    他们不敢闯进来。

    可就在门口耍起了这套恶心人的把戏。

    这种方式既不违法,又能持续施压。

    闹到半夜,影响休息,逼得住客退房,间接打击生意。

    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

    景荔几步上了二楼,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

    巷子里,混混围着辆破面包车。

    车门敞着,噪音就是从里面冒出来的。

    车载音响外接了扩音设备,音源是一段反复循环的曲目。

    一个个边喝边冲着院门骂街。

    时不时把空瓶子朝墙上砸,碎玻璃哗啦啦地响。

    有人蹲在地上抽烟,烟头一闪一闪。

    今晚院里还住着两户刚来的客人。

    明天天一亮,人家准退房走人,外带差评一条。

    这些文字会留在平台上,长久地影响声誉。

    新客人看到就不会再选这里。

    覃莫尧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急着一刀砍死你,而是慢慢地熬,一点一点把你逼到绝路。

    时间久了,人自然会崩溃,会放弃。

    景荔拉上窗帘,转身走回吧台,拿起搁在那里的手机。

    通讯录还停留在上次打开的位置,梁骞的名字就在最上方。

    她能报警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警察能驱散这些人,至少让今晚安静下来。

    但她也清楚,这种骚扰属于灰色地带。

    警方通常只会劝离,不会采取强制措施。

    可警察真来了,也不过是赶人了事,顶多说几句场面话。

    等警车一走,这些人会立刻回来。

    下一次可能不是放音乐,而是泼油漆、堵锁眼、剪电线。

    报复只会更激烈。

    她也不是没想过抄家伙冲出去拼命。

    这条命本就不值几个钱,拼了也就拼了。

    她柜子里有根铁棍,床下还藏了一把水果刀。

    只要拉开门冲出去,谁拦得住她?

    可然后呢?

    伤了人,蹲局子。

    景风小院没人守,直接就散了摊子。

    客人走了,钥匙没人收,账没人管,水电物业全都断掉。

    几年的心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那种久违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一点点渗出来。

    她闭了下眼,呼吸放缓了一瞬。

    黑暗中,意识似乎也跟着沉了一下。

    再睁眼时,视线重新落回那枚小小的拨号键上。

    指尖几乎要落下去,只差那么一丝距离,却又硬生生停住。

    外头震天响的音乐忽然咔一下停了。

    刚才还在拍桌起哄的人瞬间没了声音。

    整条巷子,一下子静得可怕。

    这种寂静来得太突然,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景荔又走到窗边,脚步很轻。

    她伸手轻轻掀开窗帘一条缝,目光朝外望去。

    巷口路灯下,不知啥时候多了辆全黑的商务车。

    瞧着跟普通公车没啥两样,毫不起眼。

    几条穿黑西装、戴白手套的人影正站在车旁,把那帮混混往车里带。

    刚才还横着走、喊着要拆店的那几个,现在一个个缩着脖子,脸色煞白。

    他们被依次塞进车厢,没人敢出声。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目的男人,被单独留在车旁。

    他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贴着耳朵打电话。

    腰微微弯着,态度恭敬得很。

    整个过程快得离谱,从出现到结束,不到半分钟。

    那辆车连灯都没开,悄无声息地滑进黑暗。

    连那辆破面包也被一个人开走了。

    玻璃碴散落在水泥地上,闪着冷光。

    景荔站着没动,手指仍搭在窗框上。

    心扑通扑通跳得有点乱,呼吸却刻意放得很轻。

    她盯着外面空荡荡的巷口,脑子却不受控地冒出一个人梁骞。

    她心里清楚,这事八成是他动的手。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

    屏幕亮了,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发信号码不认识,没有任何备注信息。

    晚安。

    景荔盯着那行字,心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不疼,却酸得厉害。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竟让她觉得脚下突然有了地,头顶有了天。

    她原本漂浮在空中的感觉被瞬间拉回地面。

    周围的空气似乎不再那么压抑。

    她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泛了白。

    站了很久,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翻来滚去。

    最后,她深吸口气,像是拿定了主意,飞快在屏幕上敲了两个字。

    谢了。

    手指点击发送键的动作干脆利落。

    点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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