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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抚恤金

    白丽雅泪眼朦胧,手指一扬,

    “妹妹被关在杂物间里。”

    “我妈说她是灾星,怕她冲撞了婚礼的喜气!

    “你们帮我求求我妈,妹妹又冷又饿,她会冻病的,放她出来吧!”

    白丽雅的声音大得院外都能听见!

    就像滚油里泼进冷水,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听着没?把孩子关起来了,志坚才没了半年吧!”

    “可不是,去年8月没的。”

    “树芬怎么当妈的,大喜的日子,把老丫头当犯人看待!”

    “这男人一死,媳妇就生了外心,不疼前面男人的孩子!”

    “就是啊,这天寒地冻,咋这么作践孩子!”

    “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妈!”

    “这苟三利也不是东西,他肯定吹了耳旁风……”

    “那可不咋地,吃绝户能是什么好饼?!”

    质疑声、怒骂声、惊呼声,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了满脸煞白的赵树芬和苟三利身上!

    赵树芬手足无措,

    苟三利的笑容像他的鼻涕一样,干结在脸上。

    眼看着乡亲们鄙视的眼神,赵树芬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忙乱地解释着,

    “不是,不是,大家别听孩子胡说八道,不是这么回事……”

    郝建国面色凝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是这么回事?

    那好,你把丽珍领到我面前来!”

    这下麻烦了。

    赵树芬支支吾吾,

    “老丫头……她出门玩去了,

    孩子野着呢……兴许、兴许一会儿就回来……

    来,咱先进屋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苟长富马上心领神会,上前打圆场,

    “对对,郝部长,齐部长,

    您大老远从县里来一趟不容易,别站着,快进屋暖和暖和!”

    郝建国纹丝未动,他的目光落在白丽雅身上。

    目光相碰的一刻,

    白丽雅飞一般从地上弹起,

    不等赵树芬反应,飞速从她右侧裤兜掏出一串钥匙。

    她精准地拎出其中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她的郝叔叔。

    上一世,白丽雅绝不敢当众违逆赵树芬;

    这一世,在尽孝前,白丽雅必须先把自己当个人。

    她要彻彻底底告别过去的怂包孝女。

    郝叔叔深深地看了看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女孩,脸上罩满乌云。

    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自动分出一条路,

    郝建国接过钥匙,顺着这条路,来到歪歪扭扭的杂物间门前。

    “咔哒”,黄铜锁头应声而开。

    一股发霉气味混合着化肥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

    想是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黑黢黢的屋子走出来。

    正是妹妹白丽珍!

    小脸儿冻得煞白,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草叶,破烂的衣服根本挡不住春寒。

    一看见姐姐和郝叔叔,委屈的眼泪瞬间绝堤……

    上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到妹妹,距今已相隔二十一年。

    白丽雅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磁石一样,死死地黏在妹妹身上。

    从眉眼,到发丝,到身材,一遍遍比对记忆里的模样……

    妹妹比记忆中还要瘦小,比同龄人矮不少,

    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小小的一只,怯生生的、局促地捻着衣角。

    这是白丽雅亲手带大的妹妹,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16岁就……唉!还坏了名声。

    老天不公啊,为什么她们姐妹想好好活着,就这么难呢!!

    眼发酸,鼻发紧,白丽雅再也忍不住,积压了两世的悲痛瞬间爆开,

    她一把搂过妹妹,嚎啕大哭,

    “爸爸呀!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啊……

    留下我们姐俩,没人疼也没人护啊……

    啊啊啊……爸爸呀,你回来看看我们吧……

    看看您的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爸呀,我们还没长大啊……

    爸呀,闺女想你呀……”

    重生第一课,

    先戒掉隐忍。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这一哭,妹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悲伤的气氛仿佛丧礼,

    一些大娘、婶子的眼睛也偷偷抹起了眼泪。

    俩闺女这么哭诉,这是啪啪啪打当妈的脸呢!

    赵树芬脸上挂不住,怒从心头起,

    “你妈我今天结婚,你俩嚎什么丧,作死的赔钱货!……”

    郝建国眼角湿了,极力把情绪压了又压。

    人民群众看着呢,自己可不能当众掉眼泪。

    他拍拍白丽雅的肩膀,伸手把白丽珍拢在怀里,给孩子挡挡寒凉。

    “白志坚的烈属抚恤金,在谁手里?”

    郝建国不愧是国家干部,越过了层层弯弯绕,一句话就叨在了要害。

    人群更安静了,大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都想看看郝部长怎么处理这件事。

    赵树芬心里像揣了个兔子,脸上努力遮掩着心虚,

    “在我这呢,在我这呢,都保管得好好的。

    这钱是孩子她爸用命换来的,

    我们……我们怎么能花……花这钱呢……”

    越说,声音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苟家爷仨和苟家亲戚,还有姥爷这边,表情各自精彩。

    贪婪与觊觎、盘算与观望,眼里的炙热与精光……

    显然,这些人,也都是冲着这块肥肉来的!

    苟三利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清白”和“积极”,哈巴狗一样凑上前,

    “我去取,我马上拿来。郝领导,您放心,钱哪,一分都没花!”

    白丽雅不禁冷笑,狐狸藏不住尾巴!

    你去取,代表你知道钱藏在哪儿。

    真正清白的人,不应该对这笔钱不闻不问吗?

    很快,屋里传来变了调的嚎叫。

    “树芬啊,树芬,钱没啦!钱呢?没有啦!”

    这一句话好像一颗炸弹。

    赵家一帮人,还有苟家一帮人,“呼啦”全都冲进了屋里。

    墙洞里空空如也,屋里的人都急了眼。

    “树芬啊,你说实话,

    是不是跟我存了二心?把这钱花到别的地方了?”

    苟三利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赵树芬。

    “我没花呀,我就放墙洞里了,

    早上瞅一遍,晚上瞅一遍,刚才我看还在呢!”

    赵树芬急得跺脚,甚至产生了尿意。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还怀疑是你花了呢?”

    赵树芬的妈不干了,扯着嗓门高喊,

    “我们还怀疑是你搞的鬼,你领着俩丑孩子进门,不就是想吃绝户吗?”

    苟三利的妈苟张氏岂能示弱,

    “放你娘的狗臭屁!他俩一个死了男人,一个死了女人,

    结婚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你一个娘家妈乱掺和什么?这以后是我们老苟家的事儿。”

    “什么叫你们老苟家的事儿?那钱是我妹夫拿命换的。

    你家大小子等着娶媳妇,你家大丫头等着安排工作。

    你们老苟家那破房子,一开门都掉渣,

    房子翻修也等着这笔钱呢吧!

    一家子算计人家的钱,咋不怕雷劈断你那三根穷肋巴骨!”

    说话的是大舅妈,战斗力真强!

    “放你娘个没味的屁!?”

    “我娘早就入土了,你让她出来放屁给你闻,你也配!”

    “我抽你个粪坑里刚涮完的臭嘴!”

    骂声越来越凶,很快动了手,

    男人们扯着胳膊互殴,女人们抓着头发撕扯……

    打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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