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丽雅泪眼朦胧,手指一扬,
“妹妹被关在杂物间里。”
“我妈说她是灾星,怕她冲撞了婚礼的喜气!
“你们帮我求求我妈,妹妹又冷又饿,她会冻病的,放她出来吧!”
白丽雅的声音大得院外都能听见!
就像滚油里泼进冷水,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听着没?把孩子关起来了,志坚才没了半年吧!”
“可不是,去年8月没的。”
“树芬怎么当妈的,大喜的日子,把老丫头当犯人看待!”
“这男人一死,媳妇就生了外心,不疼前面男人的孩子!”
“就是啊,这天寒地冻,咋这么作践孩子!”
“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妈!”
“这苟三利也不是东西,他肯定吹了耳旁风……”
“那可不咋地,吃绝户能是什么好饼?!”
质疑声、怒骂声、惊呼声,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了满脸煞白的赵树芬和苟三利身上!
赵树芬手足无措,
苟三利的笑容像他的鼻涕一样,干结在脸上。
眼看着乡亲们鄙视的眼神,赵树芬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忙乱地解释着,
“不是,不是,大家别听孩子胡说八道,不是这么回事……”
郝建国面色凝重,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是这么回事?
那好,你把丽珍领到我面前来!”
这下麻烦了。
赵树芬支支吾吾,
“老丫头……她出门玩去了,
孩子野着呢……兴许、兴许一会儿就回来……
来,咱先进屋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苟长富马上心领神会,上前打圆场,
“对对,郝部长,齐部长,
您大老远从县里来一趟不容易,别站着,快进屋暖和暖和!”
郝建国纹丝未动,他的目光落在白丽雅身上。
目光相碰的一刻,
白丽雅飞一般从地上弹起,
不等赵树芬反应,飞速从她右侧裤兜掏出一串钥匙。
她精准地拎出其中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她的郝叔叔。
上一世,白丽雅绝不敢当众违逆赵树芬;
这一世,在尽孝前,白丽雅必须先把自己当个人。
她要彻彻底底告别过去的怂包孝女。
郝叔叔深深地看了看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女孩,脸上罩满乌云。
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自动分出一条路,
郝建国接过钥匙,顺着这条路,来到歪歪扭扭的杂物间门前。
“咔哒”,黄铜锁头应声而开。
一股发霉气味混合着化肥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
想是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黑黢黢的屋子走出来。
正是妹妹白丽珍!
小脸儿冻得煞白,乱蓬蓬的头发上,沾着草叶,破烂的衣服根本挡不住春寒。
一看见姐姐和郝叔叔,委屈的眼泪瞬间绝堤……
上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到妹妹,距今已相隔二十一年。
白丽雅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磁石一样,死死地黏在妹妹身上。
从眉眼,到发丝,到身材,一遍遍比对记忆里的模样……
妹妹比记忆中还要瘦小,比同龄人矮不少,
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小小的一只,怯生生的、局促地捻着衣角。
这是白丽雅亲手带大的妹妹,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16岁就……唉!还坏了名声。
老天不公啊,为什么她们姐妹想好好活着,就这么难呢!!
眼发酸,鼻发紧,白丽雅再也忍不住,积压了两世的悲痛瞬间爆开,
她一把搂过妹妹,嚎啕大哭,
“爸爸呀!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啊……
留下我们姐俩,没人疼也没人护啊……
啊啊啊……爸爸呀,你回来看看我们吧……
看看您的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爸呀,我们还没长大啊……
爸呀,闺女想你呀……”
重生第一课,
先戒掉隐忍。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她这一哭,妹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悲伤的气氛仿佛丧礼,
一些大娘、婶子的眼睛也偷偷抹起了眼泪。
俩闺女这么哭诉,这是啪啪啪打当妈的脸呢!
赵树芬脸上挂不住,怒从心头起,
“你妈我今天结婚,你俩嚎什么丧,作死的赔钱货!……”
郝建国眼角湿了,极力把情绪压了又压。
人民群众看着呢,自己可不能当众掉眼泪。
他拍拍白丽雅的肩膀,伸手把白丽珍拢在怀里,给孩子挡挡寒凉。
“白志坚的烈属抚恤金,在谁手里?”
郝建国不愧是国家干部,越过了层层弯弯绕,一句话就叨在了要害。
人群更安静了,大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都想看看郝部长怎么处理这件事。
赵树芬心里像揣了个兔子,脸上努力遮掩着心虚,
“在我这呢,在我这呢,都保管得好好的。
这钱是孩子她爸用命换来的,
我们……我们怎么能花……花这钱呢……”
越说,声音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苟家爷仨和苟家亲戚,还有姥爷这边,表情各自精彩。
贪婪与觊觎、盘算与观望,眼里的炙热与精光……
显然,这些人,也都是冲着这块肥肉来的!
苟三利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清白”和“积极”,哈巴狗一样凑上前,
“我去取,我马上拿来。郝领导,您放心,钱哪,一分都没花!”
白丽雅不禁冷笑,狐狸藏不住尾巴!
你去取,代表你知道钱藏在哪儿。
真正清白的人,不应该对这笔钱不闻不问吗?
很快,屋里传来变了调的嚎叫。
“树芬啊,树芬,钱没啦!钱呢?没有啦!”
这一句话好像一颗炸弹。
赵家一帮人,还有苟家一帮人,“呼啦”全都冲进了屋里。
墙洞里空空如也,屋里的人都急了眼。
“树芬啊,你说实话,
是不是跟我存了二心?把这钱花到别的地方了?”
苟三利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赵树芬。
“我没花呀,我就放墙洞里了,
早上瞅一遍,晚上瞅一遍,刚才我看还在呢!”
赵树芬急得跺脚,甚至产生了尿意。
“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还怀疑是你花了呢?”
赵树芬的妈不干了,扯着嗓门高喊,
“我们还怀疑是你搞的鬼,你领着俩丑孩子进门,不就是想吃绝户吗?”
苟三利的妈苟张氏岂能示弱,
“放你娘的狗臭屁!他俩一个死了男人,一个死了女人,
结婚是你情我愿的事儿。
你一个娘家妈乱掺和什么?这以后是我们老苟家的事儿。”
“什么叫你们老苟家的事儿?那钱是我妹夫拿命换的。
你家大小子等着娶媳妇,你家大丫头等着安排工作。
你们老苟家那破房子,一开门都掉渣,
房子翻修也等着这笔钱呢吧!
一家子算计人家的钱,咋不怕雷劈断你那三根穷肋巴骨!”
说话的是大舅妈,战斗力真强!
“放你娘个没味的屁!?”
“我娘早就入土了,你让她出来放屁给你闻,你也配!”
“我抽你个粪坑里刚涮完的臭嘴!”
骂声越来越凶,很快动了手,
男人们扯着胳膊互殴,女人们抓着头发撕扯……
打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