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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劫后余生!胡惟庸的“缩头”哲学

    视线转回繁华喧嚣的应天府。

    相府之内,气氛却与北平的热烈截然相反,显得格外压抑和阴沉。

    胡惟庸瘫坐在他的太师椅上。

    肥胖的身躯深深陷入紫檀木与锦缎构筑的权力象征之中,此刻却只显出几分佝偻的疲态。

    他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双眼微闭。

    这并非诵经时的安宁,而是一种强行压制内心风暴的紧绷。

    他面前,两名心腹——工部侍郎与户部主事——正躬身汇报着来自北平的消息。

    “相爷,那燕王……简直是妖孽!”

    工部侍郎的声音在颤抖,他本是执掌天下营造之人,此刻面色却白得如同宣纸。

    “他搞出的那个铁龙,当真无需牛马,拉着十节重车,日行数百里!如今北平的货物运转,比我应天府快了十倍不止啊!”

    这数字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是啊相爷!”

    户部主事的声音更加尖锐,带着一丝哭腔。

    “北平的商贾都在传,若不制止,不出五年,北平的富庶将远超应天!”

    他向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急切。

    “燕王权势滔天,若是再任由他发展下去,只怕日后朝堂之上,再无你我等立足之地!”

    “请相爷定夺!”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他们已经想好了对策,言辞凿凿,纷纷表示要立刻联络相熟的御史。

    “妖言惑众!”

    “制造悖逆之物!”

    一个个罪名从他们口中蹦出,每一个都足以掀起一场政治风暴。

    他们要进宫弹劾燕王,必须限制他的发展,将那头失控的钢铁巨兽彻底锁死在北平。

    胡惟庸捻动佛珠的动作,骤然停滞。

    他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射出的光芒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两个心腹的脖颈。

    工部侍郎和户部主事喉头一紧,后面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嗓子里。

    嘭!

    一声巨响。

    胡惟庸肥硕的手掌狠狠拍在桌案上,震得上面的官窑茶杯高高跳起,茶水泼洒而出,洇湿了公文。

    “住口!”

    他厉声呵斥,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钝刀割过,又透着一股力不从心的疲惫。

    “都给本相滚出去!”

    “莫要再提此事!”

    两位心腹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哆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赶。

    房门被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书房内,只剩下胡惟庸粗重的喘息声。

    滚出去……

    若是半年前,他会说出完全不同的话。

    他会亲自召集门生故吏,磨利刀锋,组织一场针对燕王的全面弹劾,将那远在北平的藩王置于风口浪尖。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受惊的鹌鹑。

    面对那个遥远的燕王,面对那个不断创造奇迹的侄儿,他心中再也生不出半分斗志。

    马皇后的死而复生,那是一道天雷,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跪在奉天殿外,听着殿内传出皇帝那压抑不住的狂喜与失而复得的哽咽时,自己后背被冷汗浸透的感觉。

    那一刻,他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朱元璋陷入了极度的狂喜和家庭温情之中,那股笼罩在整个应天府上空,让所有官员都喘不过气的杀气,陡然大减。

    胡惟庸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窗口期”。

    他像一条冬眠的蛇,全面收缩爪牙。

    主动上交了部分原本由他牢牢掌控的权力,将几个肥得流油的差事拱手让人。

    他甚至开始在家里吃斋念佛,每日只吃素食,青菜豆腐。

    他要让那双时刻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他胡惟庸,已经是一个无害的、信佛的、只想安度晚年的贤相。

    他要熬过去。

    熬过朱元璋那如同实质般的猜忌。

    然而,安稳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北平传来的消息,像是寒冬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无需牛马,日行千里……”

    这八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撞击着他的神经。

    他不懂什么蒸汽,不懂什么钢铁。

    但他懂人心。

    他懂权力。

    燕王搞出的动静越大,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就越重。

    这些惊世骇俗的造物,就是燕王功绩的最好证明,比任何奏折都更有说服力。

    这些奇观,更会聚拢天下人对他的声望和期待。

    民心所向,这四个字的分量,胡惟庸比谁都清楚。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已经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将整个相府,整个应天府,都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这种黑暗,他曾无比熟悉,也曾是他在其中翻云覆雨的最佳掩护。

    可今夜,这无边的黑暗却让他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还有恐慌。

    北平的燕王,就像一颗不可预测的星辰,每一次闪耀,都让整个大明的夜空为之震颤。

    他不知道燕王下一次会搞出什么。

    是会飞的船?还是能自己耕种的犁?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小心,更低调。

    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任何触怒龙颜,让人抓住把柄的事情。

    只要皇帝的猜忌还在,任何针对燕王的动作,都可能被解读为挑拨天家父子关系。

    那是取死之道。

    活下来。

    胡惟庸看着窗外那化不开的墨色,喃喃自语。

    只有活下来,才有翻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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