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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命悬一线

    参汤那点热气,像滴进冰窟窿里的温水,转个身就没了影儿。朱元璋靠在武英殿冰冷的椅背上,感觉自己的魂儿好像正一点点从这破败身子的七窍往外飘。左胳膊不是自己的了,沉甸甸,木僵僵,只有伤口深处一跳一跳的灼痛,提醒他那块肉还连着。脑袋里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耳边嗡嗡的,韩赞周、金铉他们进出禀报的声音,一会儿清晰得像在耳边炸,一会儿又飘忽得像隔了几重山。

    吴三桂南下的消息,像一剂猛药,暂时把紫禁城里那口快要散掉的气给吊住了。可药劲过去,留下的却是更深的虚脱和……不安。

    殿里的灯烛添了几盏,光亮了些,却照得朱元璋那张惨白泛青的脸更加瘆人。王承恩跪在脚踏上,用热毛巾小心擦拭他额头的虚汗,手一直在抖。金铉站在御案下首,眉头拧成了疙瘩,手里攥着一份刚送进来的急报。

    “城头……情况如何?”朱元璋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金铉连忙回禀:“陛下,各门贼兵攻势已停。但并未退远,仍在城外二里处扎营,火光连成一片,巡逻游骑反而增加了许多。韩将军判断,李闯是在观望,同时防备我军出城或……援军突至。”

    “哼,他倒是沉得住气。”朱元璋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疼得吸了口凉气,“吴三桂那边……有新消息吗?”

    “派往北面的探马尚未回报。但西边和南边有溃兵传言,说闯贼已分出一支兵马,由贼将刘宗敏率领,往北迎击去了,意图阻滞关宁军。”金铉的声音带着忧虑。这是最坏的情况之一,李自成果然不肯坐以待毙。

    朱元璋闭了闭眼。刘宗敏是李自成麾下头号悍将,他带队去拦,吴三桂就算能赢,也得被拖住脚步,流更多的血。时间……还是时间。紫禁城还能撑多久?

    “宫里……有什么动静?”他问的是人心。

    金铉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得知援军消息,人心稍定。但……但也有些别的言语。”

    “说。”

    “有人私下议论,说吴总兵此来,究竟是勤王,还是……另有所图。毕竟他手握重兵,陛下又……”金铉没敢说下去。

    “毕竟朕重伤垂危,朝廷名存实亡,是吧?”朱元璋替他说了,语气平淡,却让金铉和王承恩心头一颤。“还有人,怕是已经在琢磨,怎么给这位即将到来的‘吴大帅’递投名状了吧?朱纯臣是不是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金铉额头见汗,不敢接话。朱纯臣确实“伤势好转”,闭门不出,但府里隐约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盯着他们。”朱元璋只说了四个字,寒意刺骨。他现在没力气收拾这些墙头草,但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没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是韩赞周。

    “进来。”

    韩赞周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陛下,”他单膝跪下,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什么,“刚接到北面最新探报……情况……有些诡异。”

    “讲。”朱元璋心下一沉。

    “吴总兵大军确已出关南下,先锋轻骑距京城已不足一百五十里。但是……”韩赞周顿了顿,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探马发现,关宁军行进速度……并不算特别快,大队步兵辎重拖在后面,先锋也并未全力突进。而且……他们打出的旗号除了‘讨逆勤王’,还有……‘奉诏平乱’。”

    奉诏平乱?朱元璋眉头微蹙。这和他密旨里“固守山海关、严防建虏”的核心命令,似乎有些微妙的偏差。吴三桂是在强调自己行动的合法性,还是……在暗示他只负责“平乱”,至于“防虏”,或者其他?

    “还有更奇怪的,”韩赞周继续道,声音更低了,“派往山海关方向的夜不收拼死回报,说……说关上虽然戒备森严,但似乎……兵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空虚。而且,关外百里之内,并未发现大队建虏活动的迹象,连往常频繁的游骑都少了。”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

    王承恩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金铉瞪大了眼睛。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更深地陷进椅子里,只是那双半阖的眼睛,猛然睁开,里面翻涌着极度疲惫之下骤然亮起的、冰冷刺骨的锐芒!

    吴三桂没有倾巢而出!他留了相当兵力守关!而且,关外建虏异常安静!

    这意味着什么?

    第一种可能:吴三桂忠心耿耿,但用兵谨慎,既要勤王,也要确保山海关万无一失,而建虏或许因内部问题或尚未准备妥当,暂时没有动作。这是最好的情况。

    第二种可能:吴三桂首鼠两端,南下是迫于皇帝密旨压力、家仇以及博取政治资本,但他根本不想和李自成拼个你死我活,更不想为朝廷流干最后一滴血。他慢行、留兵,是在观望,是在待价而沽!他想看看紫禁城和李自成谁能耗得过谁,或者……等着收渔翁之利!至于建虏的安静……会不会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哪怕只是暂时的互不侵犯?

    朱元璋的脊背升起一股寒意。他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用自己当年对部下的绝对掌控力和局势的清晰判断,去揣测吴三桂这个在明末泥潭里浸淫多年、利益纠缠复杂的军阀头子!那封密旨或许逼得他斩了建虏使者,断了后路,但也可能让他更加怨恨朝廷,更加小心翼翼地保存自身实力!

    “好一个吴三桂……”朱元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忠臣良将……哼哼……”

    王承恩和金铉看着他脸上那种混合了暴怒、讥讽和更深沉疲惫的神情,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那我们现在……”金铉试探着问。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答。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眼前的灯光开始晃动、拉长。他知道,这是身体和精神双重透支到了极限的信号。但他不能晕过去,现在晕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或者醒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由别人书写。

    他强行凝聚逐渐涣散的意识,嘶声下令:

    “韩赞周,城中防务,尤其是对朱纯臣、高起潜等府邸的监控,再加一倍人手!告诉守城将士,援军将至,但恶战在即,李闯很可能做困兽之斗,谁松懈,谁死!”

    “金铉,你拟一道旨意……不,以朕的口吻,写一封给吴三桂的私信。语气要……温和一些,嘉奖其忠义,体谅其行军不易,但要点明京城危殆,朕……朕翘首以盼,望其速进,早解倒悬。同时,暗示……朕已知其留兵守关之苦心,待平定内乱,朕不吝以王爵酬功,关宁一系,永镇辽左!”

    打一巴掌(密旨威胁),再给颗甜枣(许诺王爵和世镇)。这是帝王心术,也是眼下无奈之下的笼络。必须让吴三桂觉得,快速进兵、击败李自成,对他有实实在在、巨大的好处,远比观望等待、保存实力要划算。

    “还有,”朱元璋喘了口气,眼神锐利地看向金铉,“这封信,要找机会,‘无意中’让某些人看到点风声。明白吗?”

    金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背上冒出冷汗。陛下这是要借势,用这封看似嘉奖许诺的信,去敲打城内那些可能暗中与吴三桂勾连的人,让他们知道,皇帝对吴三桂并非毫无防备,且有“王爵”之诺在手,他们若过早投靠,未必能得最大利益。这是离间,也是威慑。

    “臣……明白。”金铉深深吸了口气,感到肩上的担子重如千钧。

    “王承恩,”朱元璋最后看向老太监,声音已经微弱下去,“盯紧药和参汤……咱……咱得撑住……至少得撑到……看到结果……”

    话音未落,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袭来,他俯下身,咳得撕心裂肺,大口大口的暗红色血块吐在王承恩急忙递上的铜盆里,触目惊心。

    “皇爷!!”王承恩魂飞魄散。

    朱元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沫,眼前已经阵阵发黑,耳朵里的嗡嗡声变成了尖锐的鸣响。他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椅子里滑。

    “都……去办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然后,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之中。

    “太医!快传太医!!”王承恩凄厉的喊声刺破了武英殿的寂静。

    金铉和韩赞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和沉重。陛下这次,怕是……

    他们不敢耽搁,匆匆行礼,带着沉重的使命和更深的忧虑,退出去各自行事。

    武英殿内,瞬间只剩下王承恩绝望的哭喊和太医仓惶跑进来的脚步声。

    殿外,夜色浓重如墨。

    北面,吴三桂的大军在“稳步”前进,先锋与刘宗敏的拦截部队似乎尚未接触。

    西面,李自成的大营灯火通明,调兵遣将的喧嚣隐约可闻,一场围绕北京城的最终决战,正在酝酿。

    紫禁城内,短暂的希望过后,是更加诡谲的暗流和令人窒息的等待。

    而那个凭借一缕跨越时空的强悍意志,将这座孤城从即刻倾覆边缘勉强拉回、却又即将油尽灯枯的皇帝,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宫殿里,生死悬于一线。

    回光返照的光芒,似乎正在急速黯淡。

    真正的黑夜,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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