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脉动。
不是光,是声音。那有规律的、刺耳的脉冲蜂鸣,如同无数只金属巨蜂在颅腔内疯狂振翅,撕扯着每一根神经。洞穴的石壁仿佛都在嗡鸣中颤抖,粉尘簌簌落下。
浑浊的黄光鬼火,从前后左右、上方甚至下方岩石缝隙中渗出,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甲壳摩擦岩石的“喀啦”声,细足快速爬行的“沙沙”声,以及一种粘稠液体拖曳的“咕叽”声。
“开火!自由射击!向洞口方向突围!”老杨的吼声在蜂鸣和越来越近的怪响中,显得破碎而遥远。
枪口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子弹撕裂黑暗,射向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影。
但这一次,涌来的不再是单一的、巨大的“Ω样本”。
是怪物,但形态各异,更加扭曲、残缺、诡异。有些勉强维持人形,但肢体变形,皮肤溃烂,露出下面暗红或紫黑的、搏动着的内脏般组织,蹒跚而行。有些则彻底失去了对称,像是多具残躯被粗暴地缝合、催生在一起,长着数量不等的、胡乱挥舞的节肢或触手般的东西。还有些甚至看不出原型,只是一团在黏液薄膜包裹下不断蠕动、伸出尖锐口器或骨刺的肉团。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散发着那甜腻的荧光体液气味,以及头部或躯干上,闪烁着浑浊的、被蜂鸣声节奏控制般明灭的黄光“眼睛”。
它们数量太多了!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翻涌上来的污秽潮水,填满了每一条岔道,每一处阴影!
子弹打在它们身上,撕开薄膜,轰碎肢体,打出粘稠的荧光体液。但除非彻底打烂中枢(甚至不知道中枢在哪里),或者打断主要支撑结构,否则它们只是稍稍迟滞,又拖着残破的身躯,在蜂鸣的驱动下,疯狂扑来!而且,那些被打碎、流淌的荧光体液,似乎具有腐蚀性,溅在岩石上“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白烟。
“太多了!子弹效果有限!”
“用***!震撼弹!延缓它们!”
“手雷!清空前方通道!”
爆炸的火光短暂驱散黑暗,气浪掀翻了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怪物,灼热的破片和火焰撕裂了更多躯体。但火光熄灭后,更多扭曲的身影踏着同伴燃烧的残骸,毫无畏惧地涌上。蜂鸣声仿佛带着某种狂暴的指令,让它们前赴后继。
“交替掩护!向后撤!快!”老杨一边射击,一边指挥队伍收缩。抬着昏迷怪物的队员压力最大,行动不便。两名特战队员奋力将一枚高爆手雷扔进侧方涌来怪物最密集的岔道。
轰隆!
巨响在封闭空间内几乎震聋耳朵,碎石崩飞,几只怪物被炸得四分五裂。但爆炸也震塌了部分洞顶,落石堵塞了那条岔道,也让他们退路更加狭窄。
默和雷霆在队伍两侧,如同两道灵活的屏障。默不再尝试撕咬(那些体液太危险),而是利用速度和撞击,将靠近的怪物撞偏方向,或者用爪子猛击其关节薄弱处,使其失衡摔倒,为枪手创造射击机会。他的“暖流”在体内急速运转,勉强抵抗着那无孔不入、扰乱心神的蜂鸣脉冲,但大脑依旧阵阵刺痛。
雷霆则展现出警犬卓越的服从性和战术素养。它不再脱离队伍扑咬,而是紧贴在小孙身边,专门攻击那些试图从低矮处或侧面偷袭的、体型较小的畸形怪物,用精准的扑咬破坏其行动能力,同时不断发出威胁性的吠叫,干扰那些怪物的“注意力”(如果它们有的话)。
队伍在激烈的交火和且战且退中,艰难地向洞口方向挪动。每一步都溅满荧光体液和硝烟,空气灼热、腥臭、充满死亡的气息。一名特战队员的腿部被飞溅的荧光体液腐蚀,惨叫一声倒地,立刻被同伴拖起。另一名队员的面罩被怪物的骨刺划破,险之又险。
“这样下去不行!弹药消耗太快!出路还没到!”小孙一边换弹匣一边吼道,他的手臂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又渗出血来。
“蜂鸣声是关键!源头在哪里?能不能干扰它?”老杨也意识到了。这些怪物明显是被蜂鸣声控制驱动的,没有自主意识,只有狂暴的攻击欲。
默也在寻找。他的耳朵在枪声、爆炸声、怪物嘶鸣和蜂鸣的混合噪音中努力分辨。蜂鸣声似乎来自洞穴深处多个方向,但仔细听,有一个源头……最强,最有规律,仿佛是整个脉冲网络的中枢。方向……在他们退路的前方偏左?似乎就在他们要去的那条主通道的深处?
就在他试图更精确分辨时,异变又生!
前方通道深处,那个疑似最强蜂鸣源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与脉冲蜂鸣截然不同的、极其尖锐高亢的电子啸叫!这啸叫声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也让那些正在疯狂进攻的怪物们齐齐一滞,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缓和紊乱。
紧接着,通道深处,亮起了一团不正常的、炽烈的白光!那光芒并非手电或火光,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熔炉内部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强光!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复杂的机械轮廓,以及数个在其中忙碌的、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影!
白光和啸叫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骤然熄灭。洞穴重归昏暗,只剩下脉冲蜂鸣和怪物的嘶鸣。
但就在那白光闪烁的瞬间,默看到了一—那个巨大的机械轮廓中央,似乎有一个类似发射天线的装置,正对准他们这个方向!而机械旁边,几个人影似乎在焦急地操作着什么,其中一人回头看了一眼,虽然隔着防护面具和距离,但默瞬间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冰冷的、充满计算的眼神——
是陈文柏那种眼神!是“教授”的同伙!他们在这里!那个机械,就是蜂鸣脉冲的源头,也是控制这些怪物的“控制器”!
“前面!控制中心!有人在操作!”默无法言语,只能对着那个方向发出最激烈的、充满发现和警示的咆哮,同时用爪子猛刨地面,又试图用身体去撞老杨,示意方向。
老杨顺着默示意的方向,在怪物再次涌上的间隙,用夜视仪快速扫了一眼。他也看到了那瞬间残留的光影和隐约的人形轮廓!
“前方通道!有敌人工事和控制设备!那是蜂鸣源!所有人,集中火力,向那个方向突击!摧毁控制器!”老杨瞬间做出决断。固守待援是死路,只有摧毁控制器,让怪物失控或停止,才有一线生机!
“爆破组!准备炸药!其他人,火力掩护,冲过去!”
命令下达,绝境中的队伍爆发出最后的凶悍。所有火力不再分散,集中轰向前方通道,试图在怪物潮中撕开一条血路。爆破组队员顶着弹雨,拼命向前突进,准备用炸药炸毁那个控制设备。
但对方显然也察觉了他们的意图。
脉冲蜂鸣声的节奏骤然改变!变得更加急促、尖锐!那些原本有些茫然的怪物,仿佛被注射了强心针,眼中的黄光暴涨,攻击变得更加疯狂、不计代价!它们甚至开始用身体去堵枪口,用残肢去抓挠、缠绕队员的腿脚,自杀式地冲击防线!
同时,前方通道深处,传来了机械运转的轰鸣,以及……某种能量积蓄的“嗡嗡”声。那个控制设备,似乎要发动什么攻击!
“快!他们要启动大功率武器!”老杨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默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的举动。
他不再理会扑上来的怪物,猛地人立而起,将全部精神,所有能调动的“暖流”,以及胸中那股被绝境和蜂鸣激发的、混合了愤怒、不甘、守护意志的强烈情绪,凝聚成一道无形的、尖锐的、并非攻击、而是强烈“干扰”和“覆盖”的意念波动,朝着前方那个蜂鸣脉冲的源头,狠狠“撞”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他必须试一试!就像之前干扰“铁爪”和那些药狗一样,他要干扰那个控制信号!
“给我——停!”
意念如同无形的箭矢,穿透黑暗、枪声、嘶鸣,狠狠刺入那冰冷的蜂鸣脉冲网络!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但前方通道深处,那个正在积蓄能量的“嗡嗡”声,猛地一滞!紧接着,变得紊乱、走调!那笼罩整个洞穴的脉冲蜂鸣声,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如同卡带般的失真和混乱!
疯狂进攻的怪物大军,动作齐齐一顿,眼中的黄光明灭不定,出现了明显的迷茫和不知所措,攻击节奏瞬间被打乱!有些甚至开始无目的地原地打转,或者互相碰撞撕咬起来。
“就是现在!冲啊!”老杨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怒吼着带头冲了出去!子弹泼水般扫清前方暂时混乱的怪物。
爆破组队员趁机冲到足够近的距离,将早已准备好的高爆炸药,奋力投向那个隐约可见的、散发着残余能量波动的机械轮廓方向!
“投弹!隐蔽!”
炸药划出弧线。
通道深处,传来几声惊怒的吼叫和急促的脚步声。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猛烈得多的巨响,伴随着耀眼的白光和炽热的气浪,从通道深处席卷而来!整个洞穴都在剧烈摇晃,大块大块的钟乳石和岩石从顶部崩落!控制器的蜂鸣声、机械运转声,在那声巨响中戛然而止!
蜂鸣,停了。
那些陷入混乱的怪物,在蜂鸣停止的瞬间,如同被切断了提线的木偶,齐齐僵住。眼中的黄光迅速黯淡、熄灭。然后,哗啦啦倒下一片,不再动弹,只剩下残躯偶尔无意识地抽搐。
爆炸的烟尘和碎石渐渐平息。
前方通道被炸塌了大半,堵塞严重,但隐约能看到后面有扭曲的金属残骸和闪烁的电火花。没有活人跑出来,可能被埋在下面,或者从其他通道逃了。
洞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伤员的**,和远处地下湖微弱的水流声。
结束了?控制器被摧毁了?
默虚脱般地趴在地上,大口喘气,感觉脑子像被掏空了一样疼,左肩旧伤更是火辣辣地刺痛。刚才那一下意念冲击,消耗巨大。但他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雷霆走过来,用头轻轻碰了碰他,传递来关切。小孙也踉跄着走过来,检查他和雷霆的伤势。
老杨一边指挥队员检查伤亡、加固临时防线、尝试联系地面,一边看着前方那一片狼藉的爆炸现场和满地不再动弹的怪物残骸,眼神复杂。
他们活下来了,摧毁了一个重要的控制节点。但陈文柏的同伙可能跑了,而这洞穴深处,显然还隐藏着更多秘密。那个“Ω样本”怪物还昏迷着,U盘拿到了,但“教授”的全盘计划,依然笼罩在迷雾中。
更重要的是,刚才蜂鸣停止前那一瞬间的异常……老杨看向趴在地上喘息的默。是巧合吗?还是……
他摇摇头,暂时压下心中的惊疑。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清理道路,收集重要怪物残骸样本,特别是那些看起来不同的。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地面。这里……太邪门了。”老杨下达命令。
队员们开始忙碌。劫后余生的庆幸,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弥漫在空气中。
默抬起头,望向洞穴更深、更黑暗的远方。蜂鸣停了,但那种冰冷、被窥视、被“标记”的感觉,似乎并未完全消失。
熔炉虽毁,余烬尚温。
而这场始于城市、蔓延至山林、深入地底的战争,似乎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