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很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江远身上。
陈建国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里的烟灰掉了一截。
“送货的?”
林峰也凑过来,脸上写满了不解。
“江哥,这说不通啊。”
“‘地狱门’是什么组织?他们会用一个有盗窃前科的小贼去送这么重要的东西?”
“万一他半路起了贪念,或者被我们抓了直接招供,整个计划不就全完了?”
江远没有回答。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将上面凌乱的线条和文字全部擦去。
刺耳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他拿起一支黑色的记号笔,在白板中央画了一个点。
“这里是那个公共厕所。”
然后,他以这个点为中心,画出了周边的几条主要街道。
他转头看向技术科的警员。
“把这片区域的监控摄像头分布图调出来,投到白板上。”
警员立刻操作。
白板上亮起一片光幕,地图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天网摄像头。
“看。”
江远用笔尖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曲折的线路。
那正是清洁车拐进小巷的路线。
“这条路线,完美避开了十二个监控探头。”
“它经过的三个路口,摄像头要么是固定角度,拍不到转弯的内侧车道,要么就被大型广告牌挡住了关键视野。”
林峰凑近了看,倒吸一口气。
“这……这是巧合?”
“你看这里。”
江远又在路线上画了一个圈。
“案发当晚,十点五十三分,它在这里出现。”
“这个时间点,晚高峰的车流刚刚散去,夜班巡逻的警车还没到这个片区。”
他又画了另一个圈。
“前天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它在同一个路口停了两分钟。”
“昨天晚上,十点五十分,它又停了,这次是三分钟。”
江远放下笔,看着林峰。
“他在做什么?”
林峰顺着江远的思路往下想,额头渗出了汗。
“他在测试。”
“他在测试这条路线,在测试每个路口通过需要的时间,在测试周围的环境。”
“对。”江远点头。
“他不是在踩点,他是在演练。有人给了他一份精确到秒的行动计划,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计划执行得毫厘不差。”
陈建国掐灭了烟,站了起来。
“一个小学都未必毕业的偷车贼,赵海,他有这个脑子?”
“他没有。”江远回答。
“所以他才只是个送货的。”
“能把我们杭城的天网系统研究到这种地步,能把我们警方的巡逻规律都计算进去,设计出这样一条‘完美路线’的人,绝对不是赵海。”
江远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这个人,智商很高,心思极度缜密,而且非常熟悉我们的工作模式。”
“他就像一个棋手,赵海和他的清洁车,只是他扔到棋盘上的一颗过河卒。”
林峰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江远,之前的疑惑和审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信服。
他终于明白江远为什么能从上千辆车里,一眼就锁定这辆清洁车。
江远找的根本不是一辆可疑的车。
他找的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一个完美到反常的计划。
江远走到白板前,用记号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叉。
“记住,罪犯最大的破绽,往往就藏在他自以为最完美的逻辑里。”
“他以为设计出这条路线就天衣无缝了,但他忘了,清洁车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林峰第一个开口。
“江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抓人?”
“不能抓。”江远摇头,“抓了赵海,就等于告诉那个棋手,我们已经看到他这步棋了。他会立刻缩回去,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陈建国问:“那你的意思是?”
“跟着他。”江远说,“这颗卒子过了河,总要走到它的目的地。我们跟着他,就能找到那个棋手。”
陈建国沉默了。
秘密跟踪一个没有确凿证据的嫌疑人,不符合程序。
“我跟你去!”林峰立刻站了出来,“我们秘密跟踪,看看他到底要去哪。”
江远看向陈建国。
陈建国看着江远,又看了看白板上那张路线图。
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林峰。
“楼下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民用牌照。”
“用加密频道联系,每半小时汇报一次位置。”
“注意安全。”
他最后对江远说。
夜色深沉。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帕萨特停在老旧小区的街角阴影里。
江远坐在副驾驶,闭着眼睛。
林峰握着方向盘,手心有点出汗。
“江哥,你说他今晚会行动吗?”
“会。”江远没有睁眼,“棋手已经演练了两次,棋子也用过了,他不会等太久。”
十一点整。
小区里一栋居民楼的楼道灯亮了。
一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男人走了出来,正是赵海。
他左右看了一眼,坐上那辆绿色的清洁车,发动了车子。
“他出来了。”林峰压低声音。
清洁车缓缓驶出小区,汇入了车流。
“跟上,保持五百米距离。”江远开口。
帕萨特启动,像一道黑色的影子,远远吊在清洁车后面。
清洁车没有开往昨晚的路线。
它一路向西,速度不快,像是在正常执行清运任务。
林峰有些疑惑。
“江哥,他这是要去垃圾处理厂?方向是对的。”
江远睁开眼,看着前方那辆车的尾灯。
“继续跟。”
清洁车在绕城高速的入口前,打了转向灯。
但它没有上高速。
它拐上了另一条通往市郊的国道。
林峰握紧了方向盘。
“这条路……不是去垃圾处理厂的。”
“我知道。”
车又开了二十分钟。
路边的路灯渐渐稀疏,周围的建筑变成了大片的绿地和山林。
清洁车在一个岔路口,再次打了转向灯。
它拐上了一条蜿蜒的盘山公路。
路口的路牌上写着三个字。
紫云山。
林峰的呼吸停住了。
“他来这里干什么?这山上什么都没有。”
“不。”江远看着那条路的尽头,黑暗的山峦轮廓中,隐约有几点灯火。
“那里有杭城最贵的别墅区。”
“紫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