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像鬼哭。韩七立在船头,瘦削的身影仿佛融进夜色,只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幽光。
“停。”他忽然抬手。
十二条无篷小船无声止住。五十名狼牙卫静如枯木。
“七爷?”身侧副手低声问。
韩七没回答,闭上眼,深深吸气。河风里的水腥气、芦苇腐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火油味。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退!立刻退!”厉喝炸裂寂静。
晚了。
“咻——啪!”
火箭撕破夜幕,在空中爆开橘红色光芒,瞬间照亮整个河滩。
暴露!
韩七眼中戾气暴涨,拔剑:“冲滩!”
但河水炸开了。
三只装满火油的陶罐在船队前方、左翼、右翼同时爆裂,火浪冲天而起,瞬间将河面切成四段!热浪裹胁黑烟,狼牙卫的惨叫被淹没在火焰爆裂声中。
“弃船!”韩七一脚踏碎船板,身形如夜枭腾空,脚尖连点燃烧的碎木,直扑滩头。
“韩七!”
礁石后,铁塔般的身影暴起,双斧带着劈山之势当头斩下!
韩七人在半空,手腕一抖,两柄幽蓝软剑毒蛇般刺出,精准点在斧刃侧方。“叮叮”两声脆响,竟借着这细微力道凌空折身,险险避过斧锋,落地的瞬间单膝跪地,在砂石上犁出两道深痕。
滩头,三十张强弩已张开。阿炳站在弩阵前,眼神冷得像淬火的刀。
“就凭你们?”韩七沙哑冷笑,青黑色的毒气从毛孔渗出。
“加上我呢?”
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七脊背发寒——他根本没察觉有人靠近!猛回头,陆沉就站在五步外,黑衣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从始至终都站在那里。
醒龙境。而且……不止初入。
韩七握剑的手紧了紧。
“我父亲的事,狼盟参与了多少?‘隐龙会’是什么?”陆沉问,语气像在问今天天气。
韩七眼角抽搐。这年轻人知道得太多。软剑震颤,发出毒蛇吐信的嘶嘶声:“将死之人,知道太多——”
话未说完,他动了!却不是冲向陆沉,而是扑向侧翼的弩阵!身形如鬼魅拉出残影,双剑舞出幽蓝光网——他要先撕开缺口!
“你的对手是我。”
陆沉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根响起。
韩七骇然急停,陆沉已挡在面前,右手轻飘飘一掌拍来。掌风过处,空气粘稠如胶,更有一股冰冷霸道的意志锁死了他周身气机!
黑龙十八手·撼山手!醒龙境气场全开!
韩七厉啸,脸色瞬间化作青黑,毒功催至巅峰,双剑交叉刺出,剑尖幽蓝暴涨!
“铛——!”
掌剑相击,声如洪钟!气浪炸开,滩头碎石如暴雨倒卷!
陆沉身形微晃,掌心传来阴寒蚀骨的毒劲,但黑龙内劲奔涌,黑气萦绕间已将毒素逼出大半。
韩七却连退七步,每步都在礁石上踏出深坑,喉头一甜,“哇”地喷出黑血,手中软剑竟被震得弯曲变形!
“你的毒,不过如此。”陆沉甩手,黑血落地“滋滋”腐蚀砂石。他一步踏出,地面皲裂,第二掌已至!这一次,掌风隐隐凝成模糊龙形,龙吟低沉!
韩七瞳孔紧缩——法相雏形?这疯子刚入醒龙境就能凝出法相雏形?
生死关头,他猛咬舌尖,精血喷在剑身。软剑瞬间绷直,爆出血蓝色妖芒,剑气暴涨三尺!
“血毒诛心剑!”人剑合一,化作血蓝惊虹,悍然撞向黑龙掌影!
“轰——!”
爆炸的气浪将方圆十丈一切夷平!靠近的黑龙卫被掀飞,铁山以斧插地方才站稳。
烟尘散去。
陆沉站在原地,右掌边缘一道血痕正被黑气包裹愈合。
韩七半跪在地,双剑寸寸碎裂,胸口乌黑内甲破碎,掌印深陷。他大口吐血,血中带着内脏碎块。
“黑龙……法相……”他死死盯着陆沉,嘶声惨笑,“你以为赢了?赵盟主不会放过你……江万雄更不会……‘隐龙会’盯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你陆家……注定绝后……”
笑声戛然而止。黑血从七窍涌出,尸体迅速腐化成脓水——他引爆了体内最后的剧毒。
陆沉眉头紧锁。韩七临死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隐龙会……这潭水比他想的更深。
“堂主!”铁山和阿炳奔来。
“战况?”
“狼牙卫五十三人,全歼四十一,俘九,逃三正在追。我方战死十七,伤三十余。”阿炳语速极快,递上一块漆黑狼头令牌,“韩七身上搜出的。”
陆沉收下令牌:“厚葬战死兄弟,抚恤加倍。俘虏分开审,重点问三件事:狼盟后续计划、与洪门勾结细节、隐龙会。”
“是!”
正要下令撤退,一名暗堂兄弟疾驰而来,单膝跪地:“禀堂主!百花巷有变!红袖招后院半刻前爆发激斗,有黑衣人劫走一名女子向北逃窜!我们的人认出……其中一人是吴老七!”
内鬼终于动了!
陆沉眼神骤寒:“劫的是谁?”
“身形瘦小,似是女子,面容未看清。”
女子?江玉郎在百花巷……吴老七选在此时劫人……
“阿炳,你即刻回城,全城戒严搜捕吴老七,重点查城北!铁山,处理后事,率队回防!”陆沉语速快如刀锋,“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黑线掠出,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醒龙境全力施展,速度之快,在河滩上只留下一串逐渐淡去的残影。
铁山和阿炳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内鬼与洪门勾连,这比狼盟明刀明枪更可怕。
……
临州城北,荒废的城隍庙。
蛛网横梁,神像斑驳。吴老七将肩上昏迷的女子扔在干草堆上,喘着粗气。他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木讷,眼神锐利如鹰。
另外三名黑衣人摘下面罩,都是生面孔,气息精悍。
“七哥,后面尾巴清理干净了。”一人低声道。
吴老七点头,点亮火折子。火光跳动,照亮女子面容——竟是苏媚!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显然被下了药。
“这女人果然在查我们。”吴老七冷笑,“江玉郎那小白脸还想玩螳螂捕蝉?可惜,黄雀在后。”
“七爷,现在怎么办?陆沉肯定已经察觉,全城搜捕……”
“急什么。”吴老七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管,拔掉塞子,一只通体漆黑的甲虫爬出,振翅飞入夜空,“信已送出。主上自有安排。这女人是我们和江玉郎谈判的筹码,也是钓陆沉上钩的饵。”
他蹲下身,端详苏媚的脸,眼中闪过淫邪:“听说这娘们是‘天机阁’余孽,长得倒真勾人……”
话音未落!
破庙屋顶轰然炸裂!木屑瓦砾如雨落下!
一道黑影如陨石坠落,裹胁着滔天杀意,直劈吴老七天灵盖!
吴老七大骇,狼狈翻滚。“轰!”他刚才所在位置被砸出半尺深坑,砖石粉碎。
陆沉单膝跪在坑中,缓缓抬头,眼中黑龙虚影一闪而逝。
“吴老七。”他起身,黑袍无风自动,“或者,我该叫你——隐龙会的‘蝰牙’?”
吴老七脸色剧变,随即狰狞:“陆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的暗哨,太糙。”陆沉目光扫过昏迷的苏媚,杀意更盛,“放人,交代隐龙会一切,我给你痛快。”
“做梦!”吴老七厉喝,“动手!”
三名黑衣人同时扑上!刀光如练,配合默契,分取陆沉上中下三路!
陆沉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一旋,避开刀锋,左手五指成爪扣住一人手腕——“咔嚓!”骨裂声中,夺刀反手一划!血光迸溅,那人捂着喉咙倒地。
另两人刀已临身。陆沉右手并指如剑,黑色气劲吞吐,点在左侧刀身。“铛!”钢刀断折,指劲余势不衰,洞穿对方心脏。
最后一人刀锋已至后颈。陆沉仿佛脑后长眼,左脚后撩,精准踢中对方手腕,钢刀脱手飞起。他旋身接刀,刀光一闪——人头飞起,血喷如泉。
电光石火,三人毙命。
吴老七已趁机扑向苏媚,手中短刀抵住她咽喉:“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陆沉停下脚步,刀尖垂地,血珠滴落:“你以为,你还能活?”
“我死,她也得陪葬!”吴老七狞笑,“陆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隐龙会的能量,超乎你想象!赵天狼、江万雄,在会主面前不过蝼蚁!你陆家的黑龙十八手,本就是——”
话到此处,他忽然僵住。
一截剑尖,从他心口透出。
苏媚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手中握着一柄从袖中滑出的短剑,剑身已尽数没入吴老七后心。她脸色惨白,眼神却冷得像冰。
“你……你没中……”吴老七嘴角溢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的迷药,剂量差了点。”苏媚声音虚弱,却带着刻骨恨意,“何况,我父亲是苏文渊。”
吴老七瞳孔放大,还想说什么,苏媚猛地拧转剑柄!他全身一颤,软软倒地,气绝身亡。
陆沉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媚:“伤哪了?”
“迷药……劲大,脱力而已。”苏媚靠在他肩上,急促喘息,“吴老七是隐龙会外围‘蝰牙’,负责监视江玉郎和……你。他劫我,是想用我要挟江玉郎交出某样东西,同时引你入局……”
“什么东西?”
“不清楚……但江玉郎来临州,似乎不仅仅是为了你。”苏媚从吴老七怀中摸出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正面浮雕一条环绕利剑的怪龙,背面刻着“癸七”二字,“这是‘隐龙令’……持此令者,可调动隐龙会部分资源。吴老七级别不高,但能拿到此令,说明他们在临州所图甚大……”
陆沉接过令牌,入手冰凉,隐隐有能量波动。他想起韩七临死前的话,想起父亲手稿中偶尔提及的“那些人”。
“先离开这里。”他横抱起苏媚。
苏媚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没有挣扎。
两人刚出破庙,远处夜空忽然升起三道红色烟花,在黑暗中炸开,位置正是……黑龙阁方向!
陆沉脸色骤变。
调虎离山!
“江玉郎的目标是总堂?”苏媚失声。
“不。”陆沉盯着烟花,眼神冰冷,“他的目标,是我。”
话音未落,长街尽头传来马蹄疾驰声,一名黑龙卫浑身浴血,跌跌撞撞奔来:“堂主!总堂遇袭!有人……有人闯入库房重地!铁山统领正带人死守,但对方高手太多,快顶不住了!”
“谁带队?”
“不……不认识!但其中一人,自称……江玉郎!”
果然!
陆沉将苏媚交给赶来的暗堂兄弟:“送苏姑娘回安全处疗伤。调集所有人手,回援总堂!”
“你一个人……”苏媚急道。
“江玉郎想玩,我陪他玩到底。”陆沉转身,望向黑龙阁方向,眼中杀意如实质般流淌,“隐龙会,狼盟,洪门……一起来吧。”
“我倒要看看,这临州城,最后埋的是谁的骨!”
他身形暴射而出,在屋檐间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深处。
夜风呼啸,卷起满地血腥。
棋盘已乱,棋子皆动。
而执棋者,终于要面对面了。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