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依旧。
沈清辰几乎是竖着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她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脑海里反复重播着昨晚陆明轩那句“我的糖好吃吗”,和他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不知道门打开后,面对的将是怎样的局面。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陆明轩惯常的节奏,不疾不徐。接着是厨房烧水的声音,咖啡机运作的嗡鸣。
一切如常。
沈清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房门。陆明轩正背对着她,在流理台前冲泡咖啡。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身姿挺拔,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性的模样,仿佛昨晚那个步步紧逼、眼神深邃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早。”他声音如常,带着刚醒不久的微哑。
“……早。”沈清辰谨慎地回应,观察着他的表情。
“咖啡好了,要吗?”他晃了晃手中的咖啡壶。
“谢谢,我自己来。”她走过去,刻意保持着距离。
两人各自忙碌,厨房里只剩下杯碟碰撞的细微声响。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也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清辰的心慢慢落回实处,却又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他……不提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刻意的正常,反而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心绪不宁。
她端着咖啡,准备迅速退回自己的安全区。
“今天有什么安排?”陆明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依旧是闲聊的语气。
沈清辰脚步一顿:“去暗房,冲洗昨天拍的一些胶片。”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能让自己完全沉浸和放松的爱好。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沈清辰不再停留,快步回到了房间。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心底却空落落的。他果然选择了忽略,或许,她那点心思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连被正式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一整个白天,沈清辰都待在租用的社区暗房里。红色的安全灯下,影像在显影液中缓缓浮现,这个过程总能让她心静。但今天,定影液里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却总是不经意地幻化成他机车上的背影,或是他昨夜在灯光下深邃的眼。
傍晚,她拖着略微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打开门,一股浓郁诱人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不是外卖的味道,而是家常炖煮的温暖气息。
她愣在玄关。
陆明轩系着她那条略显可爱的碎花围裙,正从厨房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放在餐桌上。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还有几道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小菜。
他……在做饭?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神色却十分自然:“回来了?洗手吃饭。”
这过于家常的场景,让沈清辰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呆呆地换了鞋,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
“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陆明轩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是鲜美的菌菇汤,“尝尝。”
沈清辰低头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鼻子忽然有些发酸。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预兆的温暖,比昨晚的逼问更让她措手不及。
她拿起勺子,小心地喝了一口,味道很好。
“很好吃。”她轻声说。
“那就好。”他在她对面坐下,也开始用餐。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气氛有种诡异的和谐。他没有再提昨晚,也没有过多寒暄,只是偶尔会将她够不到的菜往她那边推一下。
这种沉默的体贴,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瓦解着沈清辰筑起的心防。
饭后,沈清辰主动收拾碗筷,陆明轩也没有阻拦,靠在厨房门框上看她忙碌。
“你的暗房,”他忽然开口,“好玩吗?”
沈清辰冲洗着碗碟上的泡沫,点了点头:“嗯,能看到时光定格下来的样子,很奇妙。”
“时光定格……”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品味着这个词的含义,“就像……有些东西,你以为过去了,其实只是被定格在了某个瞬间,等待着被再次显影。”
水流声哗哗作响。
沈清辰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这句话,听起来随意,却像一把钥匙,再次精准地撬动了她紧闭的心门。
她猝然回头看向他。
陆明轩依旧靠在流理台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但他的目光却牢牢锁着她,那里面没有了昨晚的戏谑和逼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温柔的专注。
他看着她,看着她在红色暗房里可能被熏陶得更加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瓣。
然后,他朝她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厨房的空间本就不大,他很快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混合着刚才饭菜的温暖气息。
沈清辰僵在原地,忘了动作,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抬起手。
他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她身后流理台上,那个装着剩余菌菇汤的砂锅盖子。他伸手,将因为蒸汽而有些歪斜的盖子轻轻摆正。
动作自然,毫无狎昵。
但就在他收回手的瞬间,他的小指,仿佛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擦过了她放在流理台边缘的手背。
只是一瞬间的触碰,微凉,带着水汽。
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倏然窜过沈清辰的四肢百骸。
她浑身一颤,几乎要拿不住手里的盘子。
陆明轩像是毫无所觉,他已经退回了安全的距离,神色如常:“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试试煎蛋能不能进步一点。”
他说着最寻常的话,仿佛刚才那刹那的“意外”从未发生。
沈清辰的心脏却在他的注视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手背上那微凉的触感,如同烙印,挥之不去。
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更要危险,也更要命。
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一寸寸地,蚕食着她的理智,瓦解着她的防御。
而她,似乎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