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光线昏暗,苏老国公跪在蒲团上,往日里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身的颓唐与疲惫。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试图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昭明初语站在在他身后,她看着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人,看着他鬓边的白发、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刺骨的寒凉。
她沉默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你以为日日吃斋念佛,就能抵消你们欠我母后的债吗?
苏正兴的吟诵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
“整个苏家,都是趴在我母后身上吸血的蛀虫。”昭明初语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苏清焰,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是你亲手送到我父皇床上去的吧?为了苏家的荣华能更长久,甚至……害死了她。”
“咔嚓~”
苏正兴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佛珠,竟生生将串珠的丝线扯断。佛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向门口。昭明初语恰好站在那盏悬挂的灯笼下方,暖黄的光线笼罩着她,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那眉眼间,那眼底深处的寒凉,竟跟他的霜儿如出一辙,恍惚间,他竟觉得是他的霜儿回来了。
“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他年纪本就大了,经不起太大的刺激,现在被昭明初语戳破,又面对着这张酷似女儿的脸,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险些喘不过气来。
昭明初语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动摇,只有更深的心疼,心疼她的母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最敬爱的父亲,竟是背叛自己最深的人。
她用自己的一生滋养苏家,死后却还要被苏家利用,成为他们攀附皇权的工具,让父皇因为对她的愧疚,继续照拂这群忘恩负义的人。
“岁安……”苏正兴挣扎着想要从蒲团上站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凑近些,好好看看这张酷似大女儿的脸,“焰儿的脸……虽然跟霜儿很相似,可只要一眼我便能认出她不是,她永远都变不成霜儿。”
“反倒是你,岁安,你不仅容貌像你母后,就连这骨子里的清冷与坚韧,都跟她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愧疚,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郑重地叮嘱道:“岁安,记着……别对三皇子太好。”
苏正兴那句突兀的叮嘱,让昭明初语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她看向苏正兴,眼底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疑惑。
回去的路上,马车跑起来那颠簸的节奏非但没让她心绪平复一点,反倒让那疑惑愈发浓烈。她靠在车壁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句话:“别对三皇子太好。”
随之而来的,是这些年父皇对昭明云渊的种种态度,那份厌恶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生理本能的排斥。
“云渊或许不是母后的孩子。”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可话音刚落,昭明云渊那张酷似母后的脸又在脑海中闪现。
“可若是如此,他为什么生的那么像母后?”
马车刚在公主府门前停稳,昭明初语便着急的朝自己的院落走去。进入院子后,大门敞开,便见上官宸正躺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神色慵懒。听到脚步声,他当即坐起身,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可看清昭明初语眉宇间的急切时,笑意瞬间敛去。
“怎么了?” 他起身迎上前,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你这急冲冲的样子,是不是在苏国公府受了欺负?是谁?我替你收拾他!”
“不是。” 昭明初语摇摇头,语速急促,眼神里满是迫切,“啊宸,你有没有办法,让青雨现在就想起那段封存的记忆?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这很重要” 苏正兴的叮嘱与她父皇的厌恶交织在一起,她能肯定,云渊还有她母后的死,绝对中间还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上官宸闻言,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或许忘忧有办法。她擅长催眠引忆之术,只是青雨的记忆封存得太久和太死,且还带着创伤,我也不能确定她是否能成功,只能让她试一试。”
不多时,忘忧便出现在了,她远远打量了一眼被安置在偏院的青雨。
“她这情况,记忆怕是封得极死。” 忘忧收回目光,转头对二人说道,“普通的催眠引导定然行不通,那些记忆被她的潜意识深深压制,怕是要用到些狠法子,强行打破她的心防,不过现在倒是可以先用普通法子试一下”
“只要能让她记起来,什么法子都可以。” 昭明初语语气坚定,“无论代价是什么,我都要知道真相。”
忘忧颔首,走到偏院的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点了一根香,借着窗外的风,轻轻一吹,一缕极淡的香气便顺着缝隙飘进屋内。“这香能先安稳她的心神,让她放松警惕,卸下表层的防备,后续引忆才能事半功倍。”
忘忧见状,低声道:“公主,你想问什么?”
“我母后的死是不是跟她有关”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昭明云渊是不是我母后的孩子”
昭明初语说的这两个问题让上官宸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错愕。
他从未想到那一层,昭明云渊那张脸,与先皇后苏清霜的相似度高达七八分,跟公主也有五六分像,任谁看了都会认定是亲生母子和亲生姐弟,怎么可能不是?
忘忧也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掠过一丝凝重。一刻钟的时间,屋内的香气愈发浓郁,隐约能听到青雨细微的呼吸声,平稳而悠长,显然已彻底放松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