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脚下发力,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身形如疾风,与那黑衣人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雨水冰冷,却浇不灭陈渊眼中的杀意。
前方黑衣人感受到身后杀气,仓皇回头看见陈渊迅速逼近的身影,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怎么可能这么快?!
黑衣人心中惊骇,眼看实在拉不开距离,他眼中露出凶光,迅速甩出一把飞刀!
陈渊面不改色,仅是手中横刀随意一撩,随着刀光闪过,那飞刀便应声断成两截。
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知道再跑下去也是白费功夫,索性直接在一处巷道停下脚步。
他死死盯着陈渊手中那柄看似普通的制式横刀,声音略带嘶哑,
“那狼妖......果然是你杀的。”
陈渊眉头微挑,自己尚未开口,这黑衣人倒是先自报家门,当即冷笑道,
“现在知道,晚了。”
他持刀缓缓走近,雨水顺着刀尖滴落。
黑衣人脸色狠戾,反而选择率先动手,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猛扑上来。
陈渊眼皮都没抬一下。
虽说黑衣人和他同为武道二重,但在化境刀法和圆满身法面前,和三岁稚童也没啥区别。
不出两三招,黑衣人便被打得重伤倒地,口吐鲜血,再起不能。
陈渊冷眼注视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来那晚面对狼妖的时候,也是雨天,也是小巷。
不过今天他不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是持刀的人。
陈渊上前一步,刀尖抵住黑衣人的喉咙,冷声道,
“说!谁派你来的?饲养狼妖的人到底是谁?!”
黑衣人脸色惨然,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咬牙,喉间一动,似乎吞下了什么东西。
陈渊脸色一变,当即意识到了什么,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紧接着,他便看见黑衣人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然后七窍流血,皮肉开始消融。
不出几个呼吸,整个人就化作一滩腥臭黄水。
陈渊脸色阴沉,低声自语道,“居然还在嘴里藏毒药,这些人可真是够狠的。”
.......
翌日清晨。
老赵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昨天酒属实是喝多了。
他一转头便看见陈渊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前,桌上还摆着凉掉的昨夜饭菜。
老赵一愣,连忙出声,
“怎么?出什么事了?”
陈渊把昨天夜里遇见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老赵越听脸色越沉,听到黑衣人消融成一滩黄水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般霸道的化尸毒,倒是少见得很啊。”
陈渊思索道,
“这群人行事狠辣,对自己更狠,应该是专门培养的死士。”
老赵点头沉声道,
“嗯,能够圈养这种武者死士,背后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
老赵最终摆了摆手,
“多想这些也无益。只要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他看向陈渊,语气凝重,
“当务之急,是今晚的‘喜轿’。”
陈渊重重点头。
饭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
先过了眼前这鬼门关,保住性命,才有资格去深挖这些藏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
.......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两人都在紧张地精心准备,各自用自己的血混合着五畜之血,在纸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陈渊写得无比认真,一笔一划,生怕把字写丑了,到时候喜轿认不出来。
老赵倒是潇洒得多,直接泼毫洒墨,运笔自如,很快“赵德柱”三个大字跃然纸上,龙飞凤舞,不知道还以为是大家之作。
老赵欣赏自己的字迹,颇为自得,“早知道不当巡捕,去考个秀才玩玩了。”
陈渊翻了个白眼,
“您老这脸皮可比您这手字更有学问。”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而两人心头压着的浓重阴霾也随着这阵笑声散去了些。
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听见笑声,连忙快步走过,摇头嘟囔着,“唉,可惜了......老赵头那么好的人却硬生生给被逼疯了。”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巡捕房外面的街道上陷入死寂,原本还能看见些行人的身影,现在一个没有。就连路边的野狗都像是察觉到一丝不祥气息,夹住尾巴呜咽着绕道而行。
天色,渐渐暗沉。
今夜无星,唯有一轮孤月悬于夜幕,洒下苍白冷光,更添几分诡异。
子时将至。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色雾气渐渐弥漫上来,迅速将整个街道所吞噬。
雾气笼罩下,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无一人敢点灯,无一点声响。
一时万籁皆寂。
整条街道,宛若巨大坟场。
先来的是那唢呐声。
那喜庆、热闹、却透着几分诡异的唢呐声,穿透雾气,由远及近。
来了。
陈渊与老赵透过窗户的缝隙,屏着呼吸望向雾气深处。
那里,一点隐隐红光浮现。
紧接着,四道高大僵硬的身影踏着无声的脚步,从雾中缓缓走出。
它们身穿红布短褂,脸上平滑一片,无眼无鼻无口,正是那所谓的无面轿夫。
它们肩膀上扛着一顶猩红如血、轿帘紧闭的花轿,缓缓向着这边走来。
这份诡异平静,反而比张牙舞爪更令人心底发毛。
喜轿在巡捕房外三丈远,稳稳停下。
四名无面轿夫齐刷刷地“望”向巡捕房。
陈渊与老赵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紧张。
而就这时,早就被他们放置在门口的纸人,仿佛受到无形丝线的牵扯,竟然摇摇晃晃,自行“站”了起来,僵硬着转身,向着猩红花轿和无面轿夫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成了!
陈渊心头狂喜,不过并未大意,而是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纸人的每一步。
眼看纸人不断前行,距离喜轿已然不足五步,希望触手可及......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陈渊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在喜轿斜后方的雾气中,有一个微小的反光点,那是金属在黯淡月光下的折射!
箭头!
陈渊心脏骤停,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便想通这是狼妖背后的人在搞鬼,他们不想让自己和老赵活下来!
下一瞬,那反光点猛地亮起,一道黑影撕裂雾气,发出细微的破空声,直指那写着“陈渊”二字的纸人!
说时迟那时快!
陈渊根本来不及思索,身体本能先于意识,拿起身旁喝水的瓷碗——
推窗,掷出,一气呵成!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瓷碗与箭矢相撞而碎,残片四散!
挡住了!
然而,这一下动静,却如巨石投入死水!
那一直静止的猩红花轿与四名无面轿夫,仿佛瞬间“激活”!
四名无面轿夫的脖颈,瞬间“咔咔”地扭转了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诡异角度,死死盯着那箭矢的来源!
尽管它们无眼。
陈渊却清晰感受到,四道暗藏莫名恐怖规则的冰冷“目光”,锁定了那个方向。
紧接着,那个射出箭矢的人便凭空消失了。
陈渊顿时感觉寒意涌上心头,这“喜轿”的杀人规则,这种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抹除,太过恐怖。
在这些事发生的期间,两个纸人仍在向着花轿前行着,仿佛这就是它们唯一的使命。
而就在此时,天际“轰隆”一声炸开闷雷!
银蛇乱舞,将这片苍白的雾照亮了一瞬。
紧接着,淋淋淅淅的雨点落下,迅速连成雨丝。
糟了!纸人!
陈渊心头猛紧。
雨水!
纸人遇水会怎样?
血字会不会被冲刷掉?
城隍爷他老人家没提这回事啊!
他提心吊胆地看去,只见雨点打在纸人身上,让它们变得瘫软、动作迟缓,但那两个血色名字仿佛蕴含着特殊力量,并没有被雨水立刻冲刷殆尽,只是颜色渐渐变得黯淡。
“快走!快上去!!”
陈渊心中无声呐喊!
两个湿透纸人,向前的每一步都摇摇晃晃。
三步.......
两步......
一步......
终于,写着“赵德柱”的纸人触碰到猩红轿帘,只见那帘布掀开一角,将其“吞”入,随即闭合。
紧接着,另外一个纸人也摇摇晃晃,伸手探向轿帘......
直到这一刻,陈渊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了下来,紧随而来的便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而就在第二个纸人即将进入的时候——
异变!
绝不可能发生的异变!
在此刻陡然发生!
一道冰冷的寒光,从陈渊身旁暴起射出!
茫然,笼罩了陈渊一刻。
等他再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制式横刀,精准地刺穿那个象征着生机的纸人。
刀尖染上了“陈渊”的血。
纸人无力抽搐两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时间,仿佛静止。
陈渊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成冰。
他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看向身旁那掷刀之人。
老赵。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茫然。而就在他眼底深处,有一条血色长虫的影子一晃而过。
寄魂虫!
陈渊愕然,头皮发麻炸开!
老赵被寄生了?!
什么时候?!
怎么可能?!
无数困惑和无数记忆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
医馆疗伤时,王大夫下的手?
不对,没有动机。
那是......王杰送他回来时?
醉酒时?
是了,是昨天!
昨天自己去找五畜之血,老赵独自在医馆和王大夫喝酒......
在这期间,他有大把的机会被下手!
可下手之人是谁?
王杰?王家嫂子?还是说医馆的病人或者说伙计?
又干脆是......那坛子老药酒本身就有问题?!
陈渊的思绪在此刻彻底乱了。
但此刻,即便是想清楚其中缘由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那四道冰冷的恐怖“目光”,这一次精准地锁定了陈渊。
陈渊深吸一口气,看了眼仍然宛若木偶般呆滞的老赵。自己再不出去的话,说不定会把老赵也连累了。
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赵叔......保重。”
他轻声道了句。
走出巡捕房的门,踏入弥漫的雨雾之中。
喜轿静静停在那里,唢呐声也停下,四名无面轿夫也“注视”着他。
它们在等着他。
即便死亡就在眼前,陈渊也从未停止思考,只是中心不再是老赵被寄生的事,而是面前这死局该如何解开。
只是......这局真的有解吗?
他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志怪录》中记载着“喜轿”的那一页,将其中的关键点提炼出来,反复推敲咀嚼。
白河村、周婉、冥婚、喜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等等!
都说喜轿“娶”人性命.......
可那些被“娶”走性命的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真的见过被“娶”走后的情形?
谁又......亲眼见过那位“周婉”?
或许,“喜轿”本身,并非最终的刑场或者归宿?
或许,它真的只是字面意思,是一个执行“接引规则”的“交通工具”?
只不过被它娶走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的......
想到这里,陈渊眼中骤然迸射精光,呼吸急促起来!
怪异的杀人规则有迹可循!
只要不死,就有无限可能!
他蓦然回首,目光穿透雨幕,看了一眼窗前那呆立如雕像的老赵,用口型无声道,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