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宫。
自镜湖太学折返的赵襄,想起了今日这一桩事,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又怕坏了自家谋划。
于是紧赶慢赶,便入了宫阙,想要告罪。
谁知赵君闻言之后,却是浑不在意,只摇头道:
“终究是文道出来的,书生脾气,赵黄龙也任着发展,还真将其当作真传了。”
“罢了,你权且忍他一忍,毕竟是我赵氏未来为你选的‘功狗’,养一养,有些脾性也好。”
“左右本君已经传旨到了镇国长公主府,只要他与长平成事,顷刻之间,他那气数就得融入我赵氏气运。”
“这天下的那些大道统、大衣冠,无不是把持果位后,自成一系法统,然后想尽法子,将这些得果垂青、享有气数的苗裔、人材,都纳入自己彀中。”
“例如那掌执‘太阳’的法统,便囊括了旁门左道数道果位,威慑了得,凌驾道字道统之上!”
“还有执‘金行’主位的那位衣冠大脉,更是流水的王朝,累世的天家,说谁能得金行命,谁就能成,说谁不成,任是修为通天彻地,只差一步登得果,也是枉然。”
“我赵氏基业虽小,只能仰其鼻息,但襄儿你切记,大事非一朝一夕便可成之,只要我等汲汲索求,不曾停歇,终有一日,大计可成!”
“所以由他去吧,你若是不服,日后待到时局稳定,有的是清算手段。”
听完之后,赵襄只觉被激励了,颇为振奋。
同时想起今日昏头表现,又有些犹豫:
“不过父君,我今日不知为何,遭了那季渊训斥之后,竟怎么都忍不下去这口气,直直的就撞上了上去...”
“我是否是被...”
闻言,赵君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此地乃是赵京,又有‘先天道’的真人坐镇,背后持果真君看着,谁敢有小动作?”
“而且你什么脾性,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在外面谁能忤逆得了你。”
“以本君来看,黄龙那个徒弟的话,倒也不错,你再不戒骄戒躁...纵使真个有果位垂青于你,八成未来也将应了杀劫,作了他人嫁衣。”
“下去吧,这三月里好生修身养性,按照池真人的吩咐,修行那秘法仪轨,这才是你该做的。”
“至于那业李的小姑娘...随她去吧。”
“偌大赵京,有先天道那位掌持果位的存在鼎力支持,谁能算计,谁敢算计!?”
赵君语气笃定,言之凿凿,似乎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
令赵襄也不觉受了感染,大为振奋,似乎赵氏倾吞关中,虎踞江南,一统赤县神州的愿景宏图,就在眼前!
...
而随着赵襄告退而走。
这段时日里,季渊在太学教授时,满堂学生竟一个都见不到,只余下了李明昭一人乖乖陪伴。
他也乐得清静,本来那些勋贵子弟就唯赵襄马首是瞻,于他而言,有与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直到数日之后...
...
入夜,上阴学宫。
“小友,你可知晓,你即将大祸临头了?”
就在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季渊也在不断增添自己修行感悟,为现实累积修行资粮时。
熟悉至极的开场白,令正在炼化元火,增添惊蛰气道持的季渊不由一愣。
不是,又来?
看着眼前腰缠黑剑,年逾六旬的黑衣邓阎,季渊差点没忍住。
难不成又是一个彼阳道真君?
不过这个怎么本尊前来,没有那种入梦传道的手段呢...看来火候不行啊。
而还不待季渊开口。
自忖经过数日观察,已对季渊品性极为了解的西蜀剑宗邓阎。
当即便以李明昭为切入点,以她即将遭逢大劫,以及季渊将为赵氏犬马,此生恐怕再难攀登大道云云...想要将季渊唬住。
直到看见季渊听了半晌,仍旧面色平平无奇时,这老人也没绷住。
是他讲故事的能力不行么?
怎么眼前这小子毫无反应...
“那前辈想要什么?”
邓阎还在思索着,该如何添油加醋,摄住眼前这小子的心神时。
却突然听见眼前的季渊冷不丁问了一句,竟与之前李明昭问他的话一模一样。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当先生的是这样,做徒弟的还是这样,近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此,邓阎心中腹诽不已,但却也没忘记自己此行目的,于是将前些时日对李明昭讲的,又重新给季渊叙述了一遍。
而唯一不同的...
便是把主次颠倒了下,话里话外,表达的都是对季渊颇为欣赏,想要收他入剑宗,叫他与李明昭皆能脱离樊笼的意思。
原本担心季渊不愿意,还准备耗费一番口舌,晓明个中利害缘由的他...
却没料到眼前这小子直接眸光一亮,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西蜀剑宗,‘道、宗、教、派’四等道承,位列第二等,有顶尖的大修行者坐镇?”
“前辈,晚辈可以入得剑宗,与之气数相连!”
“但...”
“你总得来点表示吧?”
邓阎愣住了:
“你就不怕其中有算计?”
这小子,是愣头青吗?
他答应的未免也太过果断了些...
但早已伏请命书,推演作罢的季渊,却只是神态自然:
“前辈若想算计我,何须如此费劲?”
“就如前几日里勾动赵襄心火一样,强迫我答应,不就成了?”
“而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前辈能有如此刚正不阿的品行,又一心为了振兴宗门,我将宝押在前辈身上,倒也不算突兀了。”
“但起码...”
“得先让在下看见前辈的诚意不是?”
“若不然,我也很难相信前辈有能力,将我与明昭渡离苦海啊。”
这等传承,应该有不少好处吧?
时时刻刻记着命书能够‘烙印’的原则,季渊秉承着不影响李明昭命数的前提下,只想为自己的本尊,多捞好处。
而他的言语...
则叫邓阎表面不显,实则心中掀起无数波澜:
“这小子...”
“竟然知晓我的算计筹谋?”
“还真是块好料子。”
“能看穿这些,起码日后不会随意被人勾起心火,应了劫数。”
“再加上他这本命筑基,还有那玄奇莫名的筑基采气法...”
“忝为我剑宗真传,也不遑多让了。”
心下有了定论,邓阎也没藏着掖着,肃声开口:
“既然如此,我便允你一柄唯有我西蜀剑仙一脉,才能锻得的【本命法剑】。”
“此剑一经烙印,便与主人心神相连,非同凡响。”
“在我西蜀剑宗,也只有得了真传的弟子,才能承之,甚至在主人凝炼神通之后,可以承载【神通】,乃是斗杀不二之器!”
他先是招手一挥,不知从何处取了一枚不过拇指大小的‘剑胚’,示意季渊割破指尖,以血认主。
而后单手一点,又按在了季渊眉心,为他传递了一门玄妙法决:
“我再传你一门‘西蜀剑宗’的至胜宝诀,能够区分天下剑修与西蜀剑仙一脉,其名为...”
“《食天下剑篇》!”
“你如今修行尚且浅薄,怕是需要数月之久,才能参悟其中玄妙,有了初步运行的资格,眼下尚且运用不上。”
“但等到日后,你脱离燕赵...”
“你便知晓为何我西蜀剑仙一脉,敢号称‘剑仙’,为何那把持【金行】的累世天家衣冠,不敢令我邓阎登位!”
待到季渊咬破指尖,点在那拇指剑胚之上时...
他神海所烙的本命字【渊】,当即烙印其上,并令原本大半虚浮的本命字,再度凝实了一截!
同时,他的脑海里也有一篇晦涩至极,需要许久才能堪堪读懂的剑篇宝诀浮现...
看到他身陷参悟之中。
邓阎终于满意。
这一下,他才算是有理由为李明昭‘种金丹’,开修行,令她气数与西蜀剑宗绑上几分。
也唯有如此。
他才能瞒天过海,赌上整个宗门的气数,搏上一搏!
...
乍得如此之多的馈赠,季渊争分夺秒,炼元火、祭剑胚、养惊蛰...为了增添自身修持,可谓分秒未歇!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外界...
也在暗流潮涌,顷刻便能地覆天翻!
转瞬之间,已过三月。
这一日。
季渊炼七品的日曦元火,长养‘惊蛰气’足足三个月,不停周天运转之下,同时滋补气脉,叫得道息流转之间,躯壳筋骨,仿有龙象低吟!
筋如象磐,骨如龙脊!
这一刻,季渊若有所悟。
自己若张弓,搭箭。
此时此刻...
已能得玉京记载,长养道胎的最高修持‘十龙十象’,五匹烈马难分其尸!
当道胎圆满,元火炼化大半的那一刻...
气脉流淌的内息,仿若百川归海,轰开丹田蒙昧!
从此,便在季渊的这具无漏道胎之间,衍生出了能够施展、运用的第一缕‘灵气’,乃是法力的前身!
亦是...
筑基,七重!
而在外界。
上阴学宫,赵氏宫阙,镇国公主府,还有一处偏僻小院...值此秋风肃杀之时,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整座‘赵京’,争相有人交谈那后日的‘天婚’事宜!
也正是这一刻。
季渊命书媒介,彻底灵光耗尽。
带着一切馈赠...
在一百年后,镜湖书院前,回归而来!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