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
咸阳宫
“陛下,陛下!”
一名小内侍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甚至忘了在丹陛之下止步,险些一头撞在蒙毅的身上。
蒙毅单手拎住内侍的领子,将其提溜到一旁。内侍气喘吁吁,贴着蒙毅的耳廓语速飞快地说了几句。
蒙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他松开内侍,躬身凑到始皇帝身侧。
听到蒙毅的汇报,嬴政动作停顿了半息。
他看向蒙毅。
蒙毅垂首,重重点头。
嬴政笑了。
不是那种帝王威仪的冷笑,而是一种发现了极有趣猎物的玩味。
“宣。”
紧接着,嬴政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宣沛县刘季、樊哙、曹参等人觐见!”
这一声令下,满殿文武像是被惊雷劈中。
李斯手中的笏板差点没拿稳。
王翦原本半阖着养神的眼皮猛地掀开。
群臣面面相觑。
什么?
刘邦?
那个汉高祖?
那个在天幕里跟项羽称兄道弟、最后把大秦江山二世而亡的罪魁祸首?
嘶~
殿中群臣惊愕的抬起头看向始皇帝,咱们不是刚看完了刘邦的视频,怎么刘邦就到家门口来了。
哥们,追着杀啊!
骚动间,
殿门处的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几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两侧的文武官员目光纷纷侧去。
只见走来为首那人,一身布衣,走起路来肩膀乱晃,尽管那人在强装着镇定学礼仪走路,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不是能短时间改变的。
身后跟着的几人更是形态各异。
一个屠夫模样的壮汉缩着脖子,两股战战,几乎是挪动着步子在走。
一个文吏打扮的人强作镇定,但那只死死抓着衣角的手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跟数年前的秦舞阳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灭亡大秦的人?
这就是那四百年炎汉的太祖高皇帝?
荒谬感在每一个大秦官员的心头升起。
可偏偏因为天幕的剧透,这股荒谬感硬生生地被扭曲成了一种诡异的敬畏。
“你看那刘季,虽布衣荆钗,却步履生风,隐隐有龙虎之姿啊!”
一名博士官压低了嗓音,对着同僚胡扯。
“不错,你看他身后那屠夫,虽然发抖,但那身板子,一看就是能生啖猪肉的猛将,定是那樊哙无疑!”
同僚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
嘶~汉高祖,果真贵不可言呐!
只有坐在李斯下首的萧何,此时把头埋得低低的。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他是真没想到,这帮老乡不仅没跑,还跑这儿来了!
刘季此时心里苦啊,别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实则后背早就湿透了一大片。
这可是咸阳宫!
脚底下踩着的是帝国权力中心的咸阳宫的地砖,正前方坐着的可是皇帝!
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大秦公卿们都在看着他,分明心底窘迫,可身上却仿佛充满了一股力量一般,不想在这大殿里露了怯。
刘季强撑着一口气,走到了丹陛前立足。
他不敢抬头,按照入宫前那个小黄门教的规矩,作势拜道:
“沛县泗水亭长刘季,拜见陛下。”
“陛下万年,大秦晚年!”
樊哙、曹参等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跟着跪倒一片。
“草民…草民樊哙,拜见陛下!”
“草民曹参,叩见陛下!”
此起彼伏的磕头声在大殿内响起。
殿中,久久静谧。
刘季跪伏在地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如何,不知道台上的皇帝要怎样处置他。
嬴政没有叫起他。
他就那么坐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群‘沛县小老百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每一息的流逝,对于跪在地上的刘季来说,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忽然,高台上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你是刘季?”
刘季立马又叩一礼,恭敬回答:“回陛下,草民是刘季。”
“抬起头来!”
刘季缓缓抬头,目光正和丹陛上那个高大的人影对视上。
“哟,这不是汉高祖刘邦吗?”
......
时间回溯至数日前的沛县。
那破旧的小院里,此时正乱成一锅粥。
天幕刚刚播放完刘季入关中、约法三章的画面。
樊哙那一身横肉都在哆嗦,看不出一点平日里杀狗的狠劲儿。
他死死拽着刘季的袖子,声音发软:
“大哥,亲哥!这可咋整啊?”
卢绾也是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的其他人更是如丧考妣。
虽然有的人平时不是很服气刘季,也看不上他这个寄食的小流氓。
可此时的众人仿佛被天幕给感染了情绪,目光都汇聚在刘季身上。
平日里这刘季游手好闲,没个正行。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这群人的主心骨。
他是汉高祖啊!
天幕都说了他是皇帝,那他肯定有办法!
刘季被樊哙晃得头晕,一把甩开樊哙的手。他端起桌上的酒碗,仰头灌了一大口。
“怎么办?”刘季嗤笑了一声,红坨坨的脸上焕发出清醒,他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
“我问你们,我是谁?”
樊哙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你是大哥啊。”
“我是问你,我现在是谁!”
曹参毕竟是读过书的,脑子转得快,试探着说道:“大哥是…汉高祖?”
“屁!”
刘季啐了一口,“老子现在是沛县泗水亭长,刘季!”
“汉高祖刘邦那是天幕上的人,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众人被这番话给整懵了。
夏侯婴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可是…天幕上那人不就是大哥你吗?长得一模一样啊。”
刘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长得一样就是一个人了?”
“那秦律里写着,造反才杀头。我现在造反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现在的刘季,除了爱喝酒、爱吹牛、偶尔调戏一下良家妇女,还真没干过什么造反的事儿。
连大秦的边儿都还没摸着呢。
“那不就结了!”
刘季一拍大腿,脸上浮现出一抹疯狂与狡黠。
“既然没造反,那我就是大秦的良民!”
“既然是良民,我为什么要跑?”
“跑了那是畏罪潜逃,那是坐实了罪名,到时候秦军一到,咱们全族直接完蛋!”
曹参的眼睛亮了。
他在县衙里混了这么多年,律法这东西他最熟。
“大哥的意思是…咱们装傻?”
“装什么傻!”
刘季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
“咱们去咸阳!”
“去自首…呸!去觐见!”
“咱们主动送上门去,让始皇帝看看,咱就是个一心报国的良民!”
“那天幕上放的是未来的事,未来还没发生呢,凭什么拿未来的罪定现在的法?”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这就是在赌。
拿全家老小的性命在赌始皇帝的一个念头。
樊哙咽了口唾沫:“大哥,这能行吗?万一那始皇帝看了天幕,心情不好,直接把咱们咔嚓了…”
刘季嘿嘿一笑,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光棍气。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去了咸阳,说不定还能混顿御酒喝。”
“要是躲进芒砀山,这辈子就只能当野人了,你们乐意?”
没人乐意。谁不想过好日子?
“走!”
刘季一挥手,气势洒脱。
“曹参,你带路!你是狱掾,知道怎么走不犯法!”
曹参苦着脸,但脚下却没停。
......
就这样,沛县创业集团这一行人稀里糊涂地被刘季忽悠着上了路。
恰巧碰到了从咸阳过来,执行抓捕任务的秦锐士。
“这位兄台,你知道泗水亭怎么走吗?”
“这里,左转二百步,直行一千步,在右转三百步,直行二百步就到了。”
“怎么,你们打听泗水亭干嘛?莫非要去抓泗水亭长刘季?”
“你怎么知道?”秦锐士眼神升起一丝警惕。
“因为我就是刘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