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
林沧没有点灯,借着从窗缝透入的微弱月光,盘膝坐在床上。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两件关乎他命运的物品——那本薄薄的幽冥入玄册子,以及从青铜盒子中得到的那块巴掌大小、触手冰凉坚硬的龟甲。
他先拿起龟甲,凑到窗前月光稍亮处,仔细端详。龟甲呈暗褐色,质地古朴,边缘圆润,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其内面并非光滑,而是刻满了极其复杂、精细的图案!那图案并非山川鸟兽,更像是一种玄奥莫测的阵图,线条蜿蜒曲折,勾连交错,构成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在阵图的节点和一些空白处,还镌刻着许多他完全看不懂的、扭曲如虫形的文字符号。
他尝试将一丝微弱的、源自幽冥入玄的幽暗内力渡入龟甲。
嗡……
龟甲轻轻一震,内里的阵图仿佛有微光一闪而逝,那些虫形文字也似乎活了过来,微微扭动。一股同源却更加深邃古老的阴寒气息反馈回来,与他体内的力量隐隐共鸣。
“看来,那股传承的力量,原本就是寄存在这龟甲之中的。”林沧心中明悟,“陈远所谓的‘天大机缘’,指的就是这龟甲和与之配套的幽冥入玄功法。”
他想起白天那陈仙师在滩涂上声嘶力竭的喊话——“不该拿的东西”、“祸根”、“邪物”。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陈仙师与陈远必然是一伙的,他们要找的,就是自己手中的册子和龟甲!
陈远为了这东西,不惜设局利用自己,最终葬身鱼腹。这陈仙师去而复返,用不知什么手段胁迫了村长,大张旗鼓地搜寻,其背后的势力和决心,恐怕比陈远更甚。好在目前看来,陈仙师并不知这些已经在自己手中,所以才在村头编造“江神震怒”的鬼话,敲山震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林沧握紧了手中的龟甲,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又看了看内面刻画的各种符文,心中凛然。这份“机缘”固然改变了他的命运,解决了功法隐患,却也带来了更大的危险。一旦泄露,恐怕真会如陈远一般,陷入无尽的追杀之中。
必须保密!绝不能让人知道他得到了这两样东西!
就在林沧于茅屋中暗自警醒之时,江家湾村口北面的山林中,另一股力量也悄然抵达。
夜色下,十余道黑影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幽灵,脚步轻盈而稳健地穿梭于林间,速度快得惊人,却几乎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他们全身笼罩在漆黑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冷漠无情的眼睛。
为首者,是一名身材精悍、上唇留着一字胡的男子。他身形陡然一顿,举起右手,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身后所有黑影瞬间停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悄无声息地隐入树木阴影之中。
“统领,怎么了?”一名黑衣人悄声问道,声音沙哑。
一字胡首领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前方寂静的村庄轮廓,以及更远处那片驻扎着陈瞎子等人的村东区域,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有暗哨。不止一拨。气息隐藏得很好,摸不清路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今夜不冒进。明日一早,分批乔装,扮作过路的行商、货郎、探亲的流民,混进村里,先摸清楚里面的虚实,尤其是村东头那伙人的底细,还有……目标的下落。”
“是!”众黑衣人低声应诺,身形再次融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江家湾的夜晚,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几方势力的目光,都已悄然聚焦于此。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林沧,对此尚不完全知晓,但他手中的龟甲和册子,已然成了风暴酝酿的核心。
夜色深沉,江家湾村东头那几间被临时征用的房舍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阴沉的面孔。
端坐主位的瞎眼陈长老,忽地耳廓微动,他那双空洞的眼窝仿佛能捕捉到常人无法感知的细微动静。只见他伸出枯槁如鸡爪的右手,掌心向上,静静摊开在微弱的烛光下。
不多时,一阵几不可闻的、细微的振翅声从窗外传来。一只米粒大小、通体呈现暗金色、形如瓢虫却生着透明薄翅的奇异虫子,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精准地穿过窗棂缝隙,缓缓降落在他干瘦的掌心,细小的触须轻轻触碰着他的皮肤。
陈长老那布满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微不可察地在那蛊虫背上轻轻拂过,似乎在读取着什么信息。片刻后,他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冷,本就难看的脸皮更是彻底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猛地收回手,那暗金蛊虫振翅飞起,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集合!”陈长老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开。
不过半盏茶功夫,他麾下的十余名精干弟子便已悄无声息地齐聚在堂屋内,个个神色肃穆,等待着指令。
陈长老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身前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显示出他内心的震怒与焦躁。“哼!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又有不开眼的麻烦找上门来了!观其行踪,目标极可能与我们一致!”他空洞的眼窝扫过众人,虽不能视物,却让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压力,“我们的进度必须加快!不能再按部就班了!”
他迅速做出部署:“陈逍!”
“弟子在!”一名面容精悍、眼神灵活的弟子立刻踏前一步。
“明日一早,你带几个人,以驱邪问诊、关心乡邻为由,挨家挨户走访,暗中打听圣物下落,尤其留意近期行为异常、或是有过离村经历之人!记住,要巧妙,莫要引人怀疑!”
“是!执事大人!”陈念躬身领命。
“陈念!”
“弟子在!”另一名身材高瘦、气息阴沉的弟子上前。
“你带人在村内几个关键路口,尤其是通往村东和村外的主要岔道,布下的阵坛!对外便说是驱邪法坛,让那些愚民莫要靠近。非必要,尽量不要与那帮猢狲发生正面冲突,以免打草惊蛇,但若他们主动挑衅,也不必留情!”
“弟子明白!”陈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都下去准备吧!明日,务必有所收获!”陈长老挥了挥手,众弟子领命,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