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作老驼子的男人低着头想了好一会,这才说道:“能不能给多加二两银子?”
陆明桂还没有说话,牙人先急了:“老驼子,我是看你人老实,家里有难,这才时常帮衬你。”
“你倒是好,上来就要加二两银子?”
“如今因为运河水浅,船价已经是涨了一成!”
“你怎么还敢加银子?如此下去,我们牙行的名声都要被你坏了!”
宋小冬在一旁跟着说道:“是啊,这样也太不厚道了。”
“你当码头上就你一家有船呐?”
两人一通说,谁料老驼子又低下头去,半晌不吭声。
陆明桂在一旁看了一会,她瞧得出来,这人是个老实人。
但是总这么闷着,蔫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声响,谁受得了?
有啥事直接说呗!
她对牙人道:“劳烦给换一家吧,我看这位船主好似有什么难处,大约是不方便去淮安府。”
见她这么说了,牙人就知道这位客人大约是有些不满。
他点头:“那您稍等,我再去寻一家来。”
老驼子这才吭哧瘪肚说道:“客人,您请留步。”
“我多要二两银子也是没法子,您别看现在这里水位高,还算通畅。”
“可照这样,一路过去肯定有地段水位不够,要人力拉纤。”
“少不得要多带两个船工出去。”
“我这银子也不是给自己要,是替船工要。”
宋小冬奇怪:“可码头上的老吏说了,这段日子船走的通畅,没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有地段水位不够?”
老驼子苦笑:“小老儿在这运河上行船快四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旱情。”
“从前哪有这么久不下雨的?”
“这段运河见底,是迟早的事情。”
“其实,这事情我原本可以不和你们先说,只等到了那不能行船的地方,再让你们加钱就是。”
“到时候加多加少,还不是由着我们说?”
“但我老驼子不是那样的人,事先都说好了价格,也免得路上起争执。”
牙人思索片刻,跟着说道:“客人,其实老驼子说的没错。”
“事先说好,再立了字据,大家都省心。”
“按我的估计,往后还要涨价,便是涨到二十两,三十两,也是有的。”
又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河间府到咱这里的船,价格涨了足足五成,都这样还都抢着坐船。”
“您瞧这几日,那边船都过不来了!”
陆明桂能看出来老驼子说的是实话,牙人则是有些帮腔的意思。
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罢了。
她本急着要走,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
牙人与老驼子又带他们去看了船。
是一艘约莫七成新的航船,不大不小,能载三十多人。
船身通体刷了桐油,油润光亮,保养的极好。
船舱里头打扫的更是干净,有竹席软垫,还隔了一处做饭的火舱,柴米灶具样样齐全,极其规整。
陆明桂看着挺满意的,能做饭就行,这一路上吃点热食,人也舒服。
老驼子又说:“客人,咱船上不包饭食,但是给您准备热水和柴火。”
“这火舱内,可以自己做饭。”
“若是不愿意自己做,也可以添些钱,我们给您做饭吃。”
陆明桂本不想与他们同吃,毕竟她有白房子和菜市场,接触太多不好,忙出声拒绝了。
“我们自己带干粮,自己吃。”
老驼子点头:“那行,今儿个已经晚了,明天我再把船检查一遍,还要知会船工。”
“各项都准备好,后日一早动身,可使得?”
陆明桂点头:“使得,越早越好。”
双方便在牙人那里立了字据。
说好的是一共十七两银子,包杂费,但是不包饭食。
先付五两定金,中途付七两,下船再付余款。
包好了船,陆明桂心情轻松许多,出了牙行,带着宋小冬买吃食去。
这一路走来,娘俩早就饿的不行,饿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好吃。
还没有走出码头,宋小冬就问:“娘,那是什么?”
他手指的是路边一个担子。
担子一头放着一个口小腹大的坛子,坛子底下少着火。
坛子里头正咕嘟着大块红亮的五花肉。
另一边则是放着一坛子米饭,还有卷煎,鸡蛋等物。
陆明桂也没见过,娘俩顿住脚步,盯着那像水缸又像坛子一样的陶甏,挪不开眼。
然后不知道是谁肚子里传出了“咕~”的一声。
“这是我们济宁州有名的甏肉干饭!客人要不要来一碗?”
年轻的挑担郎见他们停住叫住,愈发卖力吆喝:“这么一大碗饭,只要十文钱!”
“再加个蛋,也不过十二文,管饱又解馋!”
“对了,还送您两块卷煎!”
“瞧,他们吃的都是我家的甏肉干饭!”
就看见一群脚夫或蹲着或站着,捧着一个大碗,不停的往嘴里扒饭。
娘俩被说的心动,忙道:“来两碗!”
挑担郎手脚麻利,先拿出陶碗来,盛了一碗糙米饭,甚至还压了压紧实,又从陶甏里夹出颤巍巍肥瘦相间的甏肉放在米饭上,又舀了一勺汤浇在米饭上。
糙米饭顿时浸满了肉汁,看上去格外诱人。
“您二位的甏肉干饭,小心烫。”
娘俩一人端了一碗,也没桌凳,学着脚夫的样子找个角落蹲在那里吃。
陆明桂先扒了一口米饭,顿时香的眯起了眼睛。
原本粗糙有嚼劲的糙米饭泡了肉汁,多了几分软与润,变得顺滑起来,几乎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越吃到碗底,滋味越是浓厚。
而甏子肉更是软烂入味,那肥肉炖的一点都不油腻,瘦肉更是不柴。
跟糙米饭一起吃,简直是绝了。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吃,瞧这生意,好得很!
那挑担郎见他们吃的高兴,便也跟着高兴:“二位是外地来的?”
“我们济宁州除了甏肉干饭,还有糁汤也值得一尝。”
“糁汤?”
又是陆明桂没听过的东西,不过既然来了,那倒是可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