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李沐月还兴致勃勃地拎着抄网,只要李利海这边竿稍一点,她便立马弯腰去迎。
可这劲头没撑过十分钟。
随着一条只有两指宽的小黑头被拉出水面,李沐月那张精致的小脸终于垮了下来,把抄网往腋下一夹,眼神嫌弃。
“老头,你到底行不行啊?费半天劲,拉上来的尽是些小卡拉米?这一网下去,我胳膊都要挥断了,还不够塞牙缝的。”
李利海手腕一抖,熟练地将那条还在扑腾的小鱼解下来扔进护桶,没好气地白了闺女一眼。
“你懂什么,这叫连杆!什么鱼咬钩,我上什么鱼,难不成我还能给水底下的鱼发个微信,让它们按个头大小排队挂号?”
“那你换个大号钩呗,挂大饵,过滤小鱼。”李沐月抱着胳膊出馊主意。
“换大钩?”李利海哼了一声,重新挂上一条肥硕的红虫,“这死角本来就是碰运气,换了大钩要是没口,那是捡了芝麻丢西瓜。钓鱼佬的原则,宁杀错不放过,有口就是娘!”
“行行行,全是理。”
李沐月把抄网往旁边一扔,彻底摆烂。
“那您自个儿玩吧,这么点大的鱼,直接飞上来得了,本小姐这双手是用来弹钢琴的,不是给你抄这些小虾米的。”
这边父女俩正斗嘴,几十米开外的堤角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做作的吆喝。
“哟!又是一条大黑鲷!这手感,绝了!”
陈润东一边费力地弓着那根被拉得吱吱作响的鱼竿,一边伸长了脖子冲这边喊。
“表妹!姨丈那边不需要抄网,你来我这儿呀!这鱼劲大,我一个人怕是不好弄,快来帮帮我!”
这场掐鱼,比的是总重量。
不得不说,陈润东占据的那个外海堤角确实是黄金钓位,虽然上鱼频率不如李利海这般频繁,但胜在个头扎实。
他那边起一条,顶得上李利海这边五六条。
这一来二去,两人鱼获虽然数量悬殊,但在重量上,李利海已经被拉开了十几斤的差距。
李沐月听着那声表妹,白眼差点翻到天灵盖上去。
想屁吃呢?
要不是碍着老爸和男友都在场,不好直接撕破脸,她高低得整两句国粹怼回去。
压下心头的不耐,李沐月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嗓子。
“大表哥技术那么好,我要是过去了,那是画蛇添足,反而显不出你的本事。这种体力活,还是你自己来比较稳妥。”
陈润东哪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敷衍,但他脸皮厚度显然跟这防波堤有得一拼,不仅没收敛,反而更是凡尔赛起来。
“哎呀表妹,主要是这鱼实在太大,我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嘛!万一跑了怪可惜的……”
不管那边叫得怎么欢,李沐月愣是站在徐一鸣身边纹丝不动,连个余光都没给过去。
徐一鸣默默看着这一幕,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心中暗叹。
这妹子虽然看着傲娇,心眼子确实不多,若是换了那个颜思思,这会儿估计早就笑眯眯地跑过去,不小心让抄网挂住钩子,保准让陈润东抄一条跑一条,还得哭着说谢谢。
他的目光转向水面。
浑浊的污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暗渠涌出,但这股腥味引来的大多是贪食的小鱼群,真正的大货或许是因为警惕,或许是被这群疯抢的小鱼挤兑得根本进不来,连个两斤以上的影子都少见。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
只要李利海保持这个频率,靠着这股子抽白条的狠劲,未必不能在总重上反超那个只会守大鱼的傻缺。
日头渐高。
李沐月抬手扇了扇风,忽然转头看向正全神贯注盯着浮漂的亲爹。
“爸,喝茶不?这天太热了,别回头鱼没钓多少,人先中暑了。”
“不喝不喝!”
李利海这会儿正杀得眼红,头也不回地摆手,“正是上鱼的高峰期,哪有工夫喝水!你自己喝去!”
李沐月也没强求,眼珠子骨碌一转,落到了旁边的徐一鸣身上。
“那个……我去平房泡壶茶,一个人拿不动热水瓶,你陪我去?”
徐一鸣一愣。
那平房统共也就几步路,就在身后百十米,门都没锁,还要两个人去拿?
正纳闷着,一抬头就撞进了李沐月那双含嗔带怨的眸子里,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是不是傻?
徐一鸣喉咙发紧地点了点头。
“行,我也正好渴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庄园平房走,路过堤角时,正如斗鸡般亢奋的陈润东立马警觉地扭过头。
“表妹,你们干嘛去?”
李沐月脚步不停,语气硬邦邦地甩下一句。
“给我爸拿水。”
“嗨!拿水跟我说啊!”
陈润东单手控竿,另一只手极其装逼地从旁边冰桶里摸出一罐冒着寒气的进口依云水,扬手就要扔过来,“姨丈渴了喝这个就行,泡什么茶啊,多麻烦。”
“我老头子嘴刁,就爱喝热茶,喝不惯洋墨水。”
李沐月根本没接茬,拉着徐一鸣加快了脚步。
“哎不是,表妹你听我说……”
陈润东还想再哔哔两句展示一下自己的体贴,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矶钓竿突然毫无征兆地来了一个大弯弓!
那弯曲的弧度极其夸张,竿梢甚至直接插进了水里!
“卧槽!巨物!”
陈润东脸色骤变,双手死死抱住鱼竿,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拽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表妹!快!这回真是大的!我不行了!快来搭把手!”
这惨烈的呼救声顺着海风飘过来,李沐月却是头都没回,反而拽着徐一鸣的手更紧了些,脚下步子迈得飞快。
徐一鸣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陈润东那根昂贵的进口竿子已经被拉成了满月,显然已经锁死到了极限。
这家伙刚才只顾着看表妹,根本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扬竿刺鱼和调整泄力。
一声清脆如断弦的炸响,在空旷的海堤上格外刺耳。
那根被吹上天的顶级鱼竿,竿梢直接炸裂,半截竿子连同主线弹向半空,随后无力地坠入海中。
跑了。
而且是断竿跑鱼,钓鱼人最大的耻辱。
陈润东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僵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李沐月和徐一鸣消失在平房门口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截断竿。
突然,这货竟然把断竿往地上一摔,双手叉腰,冲着大海发出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看到没有!这力度!这可是巨物!虽然跑了,但这说明我有大鱼运!表妹肯定是因为太害羞才走的,赢定了!老子今天赢定了!”
远处正忙着飞鱼的李利海被这笑声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自家那个状若疯癫的外甥,嫌弃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怕不是脑子里也进了水?看来改天得让大姐带他去医院挂个号。”
庄园平房内。
徐一鸣前脚刚迈进屋,后脚门就被咔哒一声反锁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去找茶叶罐,一具温热柔软的身躯便不管不顾地扑进他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了他的腰。
徐一鸣身子一僵,双手悬在半空,感受到怀中人急促的心跳,喉咙有些发干。
“那个……,咱不是……泡茶吗?”
李沐月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深吸了一口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海风与清爽皂角的味道,一股小女儿家的娇羞与任性。
“泡什么茶呀……笨蛋。”
她抬起头,那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室内亮得惊人,脸颊绯红。
“我就是……想你了,想跟你单独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