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钻心蚀骨的剧痛。
方怀玉艰难地睁开眼,四肢百骸仿佛被灌了铅。
体内灵力死寂一片,仿佛一潭死水被彻底封冻。
“醒了?”
一道温润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文林仙尊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慈悲得令人作呕。
借着幽暗的烛火,方怀玉看清了四周。
一排排古朴的书架直通塔顶,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纸张味。
这里竟是太虚盟藏书阁从未对外开放的第三层。
由于姿势扭曲,她的目光被迫落在对面的墙壁上。
瞳孔骤然收缩。
墙上刻满了暗红色的诡异符文,如活物般扭曲蠕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噬灵剥骨》。
方怀玉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眼睛快速将这秘籍扫过,一切了然。
上一世,何承平便是用这一招,活生生挖了她的灵骨,剖了她的七窍玲珑心。
原来如此。
原来上一世何承平的所作所为,皆是受眼前这位恩师指使。
那在修魔海一掌重伤自己的神秘黑衣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看懂了?”
文林仙尊指尖划过墙上的符文,语气轻柔。
“本座就知道,以你的聪慧,定是一眼便知。”
方怀玉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在识海中疯狂呼唤。
“池川!池川!”
一片死寂。
那总是懒洋洋回应她、关键时刻从未掉链子的声音,此刻仿佛凭空消失。
她的丹田被一股阴冷粘稠的力量死死裹住。
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
得拖延时间。
哪怕是一息也好。
“为什么……”
方怀玉沙哑着嗓子,眼底压抑着滔天的恨意与厌恶,“师尊,为何是你?”
文林仙尊轻笑一声,眼神中透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想拖延时间?等你体内的另一个神魂来救你?”
她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戏谑。
“省省力气吧,徒儿。”
“这是魔族至高禁制锁魂渊,莫说是你那体内的双魂,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得脱层皮。”
文林仙尊拂袖转身,并未急着动手取骨。
那副大局在握的悠然模样,仿佛在欣赏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时间尚早,让你做个明白鬼倒也无妨。”
她抬手一指身后。
“不过,在此之前,先请你看场好戏。”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面巨大的玄光镜凭空亮起。
方怀玉顺着光亮看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镜中画面清晰无比,云开日朗,人声鼎沸。
那个被铁链穿骨、挂在悬崖上受万人唾骂的“方怀玉”,正随风凄惨摇晃,鲜血淋漓。
各宗门弟子义愤填膺,吐沫横飞,仿佛只要骂得够大声,便能证得大道。
人群簇拥处,尹夕月依偎在何承平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何承平一脸痛心疾首,喊着大义灭亲。
“这就是所谓的正道?”
方怀玉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没有愤怒,没有悲凉,只有看一场劣质猴戏的可笑。
“若你乖乖听话,少动些歪心思,这一世本可顺遂到头。”
文林仙尊轻抚着袖口云纹,语气轻柔,像是之前许多年,她教导自己修习一般。
“顺遂到被你们吃干抹净?”
方怀玉强撑着抬起头,直视那双慈悲的伪善眼眸,“师尊装得这般像,不去唱戏当真是可惜了。”
文林仙尊并未动怒,只是眼神愈发怜悯。
“你懂什么。”
她缓步走到窗前,目光仿佛穿透了塔身,看向那灰蒙蒙的天际。
“这方天地,早已被上界下了禁制。”
“无人可破化神瓶颈,飞升之路早已断绝。”
文林仙尊回过头,声音淡漠如冰。
“这里不过是个巨大的圈养场,你们这些所谓的修士,皆是被流放的下等牲畜。”
“既是牲畜,唯一的价值,便是成为我魔族的养料。”
方怀玉闻言,眼中讥讽更甚。
“既然我们是下等牲畜,那被牲畜封印的魔族,又算个什么东西?”
空气骤然凝固。
文林仙尊那张慈悲的面具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杀意凛然。
“不过是蝼蚁无能的自爆罢了。”
她阴沉着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用成千上万化神修士的命填出的封印,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方怀玉毫无惧色,甚至笑出了声,“这一次,你们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会有。”
“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
文林仙尊冷笑一声,指着玄光镜中那群狂热的修士,“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想护着的人,他们在盼着你死。”
方怀玉刚欲开口,一道轻佻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僵局。
“哎呀呀,这出戏唱得正是热闹,本座来得倒是巧了。”
空间泛起涟漪,一道修长的身影凭空踏出。
来人容貌俊美近妖,一身暗紫长袍,眼角眉梢尽是邪气。
正是魔族七星洞洞主,镜臣。
文林仙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来做什么?”
“看热闹,顺便做最后的招安。”
镜臣无视了文林想要杀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方怀玉面前,折扇轻摇。
“小丫头,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弯下腰,那双桃花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加入我七星洞,本座便替你解决了这老妖婆,如何?”
文林仙尊冷哼一声,周身魔气翻涌,却并未出手。
方怀玉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文林仙尊,又看向镜臣。
“我答应,你就带我走?”
她喘息着问道,“可看样子,她似乎并不打算放人。”
“那是自然。”
镜臣撇了撇嘴,折扇一合,指了指文林仙尊,“真要打起来,我和她是一九开。”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无赖般的坏笑,“我一,她九。”
方怀玉:“……”
“但是嘛。”
镜臣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方怀玉的小腹处,“她那个废物女儿,等着你的天生奇骨换骨。”
“若是我把你抓在手里当盾牌,这一九开的局面,不就倒过来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拿人当肉盾是什么值得骄傲的战术。
“只要把你这肉盾举高高,这老妖婆投鼠忌器,本座不就能大摇大摆地把你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