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通了,接下来就是验证。
“血!”陈越站起来,“我们需要大量的血来做基底。”
人血是绝对不行的,那是犯法,也是伤天害理,更是无底洞。鸡血太少,成本太高。
“猪血!”陈越脱口而出,“猪的血红蛋白含量高,和人最接近!而且量大!便宜!只要给够了钱,要多少有多少!”
他立刻转头对修安下令,语气急促:“修安!你现在马上带人去城南最大的屠宰场。不管他们今晚杀了几头猪,哪怕是把明天的猪提前杀了,所有的猪血,我全要了!要新鲜的,还没凝固的!拿大木桶装!快去!”
“猪……猪血?”修安一脸懵逼,手里还拿着把防身的斧头,“大人,您这是要做血豆腐开分店?”
“做个屁的血豆腐!这是给那祖宗吃的!”陈越从柜子里拿出一大罐平时打磨机器留下的铁粉,那是正宗的氧化铁,又拿出一罐腌肉用的粗盐。
“光猪血铁含量可能不够,毕竟那是陆地生物,比不了深海的胃口。咱们得给它‘补铁’,甚至要‘重金属中毒’才行!”陈越一边说一边配方,“还有盐,高浓度的盐能防止血液凝固,还能杀菌,模拟海水环境。”
一个时辰后。
天还没亮,工坊后门就被悄悄打开了。
几辆满载着大木桶的马车驶了进来。那股子热气腾腾的腥膻味,让看门的狗都夹着尾巴躲远了。
木桶被抬进密室。
那是刚刚从猪脖子上放出来的新鲜猪血,红得刺眼。
陈越指挥着徒弟们,将大量的铁粉倒入血桶,再加入致死量的粗盐,然后拿着粗木棍疯狂搅拌。
“搅!搅匀了!让铁化进去!”
那场景,看着简直像是在炼制什么邪恶的巫毒药剂,或者是某种黑暗料理的现场。
随着搅拌,铁粉慢慢溶解在血里,让原本鲜红的猪血变成了一种深沉、暗哑、仿佛凝固了的黑红色。腥味中夹杂着浓烈的铁锈味和咸味,简直令人作呕。
但陈越看着这桶“特制高铁蛋白营养液”,眼神却像是在看琼浆玉液。他用试纸测了一下,满意地点头。
“够劲了。铁含量绝对超标。蛋白质管够。我就不信这还要不了它的命……哦不,是软化不了它。”
……
一切准备就绪。
陈越让人搬来一个长条形的特制铜槽,那是以前用来煮骨头的。底部架着旺盛的炭火,里面已经预热了一半。
他将那几大桶“加料猪血”全部倒入铜槽,稍微加热,保持在体温左右。
“开箱!”
几个壮汉合力,将那个黑木箱整个抬起来,倾斜,对着铜槽。
“倒!”
“哗啦——”
连带着海藻,那团纠结在一起、死硬如钢丝的“龙须”,被整个倾倒进了血池里。
“咕噜噜——”
触须刚一接触到这富含铁质和热量的“盛宴”,反应比在码头见到活鸡还要剧烈百倍!
整个血池瞬间像是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那团原本半死不活的死物,仿佛瞬间复活了,获得了无穷的精力。它们疯狂地舒展、扭曲、翻滚,在黑红色的血浆中搅动出一个个漩涡,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类似于毒蛇吐信的“嘶嘶”吸吮声。
“看!它们在吃!它们在疯吃!”刘铁锤瞪大了眼,手里的大锤都忘了放下,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黑红色的血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液面在下降,被那些贪婪的管腔如饥似渴地吸入体内。
随着吸食的进行,奇迹发生了。
原本干枯如柴、颜色深褐、硬邦邦的触须,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颜色一点点变浅,像是墨汁被冲淡。从深褐变成红褐,再变成半透明的琥珀色,最后竟然呈现出一种如同黄金般璀璨、耀眼的色泽!
那质地,也在血浆的浸润和铁离子的置换下,变得柔顺、飘逸。它们在血水中漂浮着,不再纠结成团,而是根根分明,随着液体的波动而起伏,就像是一匹上好的、在水中清洗的金色绸缎。
美得惊心动魄,又妖异得让人不敢直视。
“变了!真变了!”张鬼手激动得胡子乱颤,“大人神机妙算!这玩意儿真是个馋鬼!给点猪血就从良了!这比金子还好看!”
“别高兴得太早,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陈越却是一脸严峻,死死盯着那个计时的沙漏,“等它吸饱了,纤维结构最舒展的时候,必须立刻定型!晚一分,它就会烂在血里;早一分,韧性不够,结构没打开!”
他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阀门。
沙漏里的沙子即将漏完。
那团龙须已经彻底舒展开来,占据了整个铜槽,每一根刷毛都饱满莹润,在黑血的衬托下闪着金光,仿佛要破槽而出。
“就是现在!封盖!”
“轰!”
几名壮汉合力盖上沉重的铜盖,将四周的螺栓快速锁死。
“通蒸汽!”
陈越一把拉下阀门。
张鬼手在那边拼命拉动风箱,将早已烧得滚开、压力极大的高压蒸汽,通过预留的管道,猛地注入铜槽内部。
“嗤——!!!”
巨大的蒸汽啸叫声响彻密室,震耳欲聋。
铜槽内部瞬间变成了高温高压的炼狱。
一百度以上的高温蒸汽,混杂着陈越特意加入的苍术、白芷、薄荷等杀菌防腐、去腥提香的草药烟雾,无情地穿透了那些触须的每一个细胞。
这是“巴氏杀菌”的暴力升级版——“陈氏高压定型”。
蛋白质在高温下瞬间凝固变性。原本的生物活性被彻底抹杀,细胞壁被打破又重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物理锁死的、极其稳定的高分子结构。
那只嗜血的怪物,在享受完最后的盛宴、达到最巅峰状态的一瞬间,被永恒地定格了。
它彻底变成了一堆没有任何生命、但却拥有生命般韧性的工业原料。
“保持压力!熏蒸半个时辰!”陈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油烟,眼中满是狂热,“我要把它的魂都给蒸出来!让它下辈子都只认牙膏!”
……
半个时辰后,蒸汽散去,铜槽冷却。
整个密室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种草药混合着烤肉……类似卤煮的奇香。
陈越深吸一口气,示意开盖。
“起!”
随着铜盖被掀开,热气腾腾。
在那早已干涸成渣的血块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团金黄色的、散发着柔和光泽的东西。
陈越伸出手,也不嫌烫,直接将其捞了出来。
在旁边的清水池中反复漂洗,洗净了表面的浮沫和血渣后,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所有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完美材料。
它不再蠕动,也不再腥臭。
每一根丝线都金光闪闪,半透明,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却坚韧异常。
陈越用力拉扯一根,它在崩紧到极致后猛地弹回,没有任何变形,发出“嘣”的一声琴弦般的脆响。
他用刀背用力刮擦,不仅没有断裂,反而发出了清脆的金属般的颤音。
最绝的是它的触感。
陈越把一束刷毛贴在脸上蹭了蹭。不再像猪鬃那样粗硬扎手,也不像马尾那样软塌无力。它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支撑感,同时顶端经过特处理,又无比柔软细腻,像是丝绸包裹着钢针,既能深入牙缝清洁,又不会刺伤牙龈。
“这……这是神物啊!”孙配方颤抖着手抚摸着那团金丝,“水火不侵,虫蚁不蛀,这韧性……比最好的蚕丝还要强百倍!这要是做成牙刷……那就是传家宝啊!”
“这就是古代版的‘尼龙’。”陈越低声自语,难掩心中的激动,“不,这是比尼龙还要高级的‘生物合金纤维’。它结合了生物蛋白的亲肤性和金属离子强化的强韧性。这东西一旦问世,天下牙刷,谁与争锋!”
“快!取柄来!”
他立刻让人取来几根早就打磨好的极品紫檀木刷柄,上面已经镶嵌了金丝。
张鬼手早就调试好了最高精度的植毛机,换上了金刚石的冲头。
“咔哒、咔哒、咔哒……”
金色的刷毛被植入紫黑色的檀木,这种黑与金的视觉撞击,简直奢华到了极点,尊贵到了骨子里。
十分钟后,第一把“金丝龙须牙刷”诞生了。
陈越拿着它,看着它在灯光下流转的光华。
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仅赢了技术,还赢了未来。他掌握了核心材料。
……
第二天上午。
陈越带着一个锦盒,再次来到了李广的私宅。这次,他是坐着敞篷大车来的,意气风发。
李广正坐在花厅里喝茶,还在回味昨天吓唬陈越的快感。看到陈越进来,他眼神里透着股阴阳怪气的嘲弄。
“哟,陈大人,这么快就来了?”李广放下茶杯,眼神玩味,用扇子挡住嘴角,“怎么样?那东西喂饱了吗?咱家可是听说了,昨晚城南的屠宰场猪叫了一宿,血都流干了。是不是陈大人杀人不够,改杀猪祭旗了?还是说,您准备开个血豆腐铺子?”
他周围的小太监都配合地发出哄笑声。
陈越没理会他的嘲讽,甚至没坐下。他径直走到桌前,把锦盒往李广面前一推。
“公公,货验过了,是好东西。但我昨晚发现个秘密,不得不来跟您说说。”
“什么秘密?”李广漫不经心地打开盒子。
一瞬间,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李广那张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眼底的惊愕。
盒子里,红缎之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十把紫檀柄、金丝毛的牙刷。那刷毛晶莹剔透,如同水晶拉丝,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那团烂肉的恶心模样?哪里还有半点血腥气?
“这……”李广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扇子都掉了。他不敢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指去摸。那触感……如丝般顺滑,却又充满弹性。
“这……这是那团怪物?”李广声音都变了,“你……你喂了多少人血?”
“公公,”陈越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带着一种智商上的碾压,“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怪物,只有不懂得怎么用的人。您说它嗜血,那是没错。但谁说它只吃人血?”
陈越凑近李广,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这畜生其实是个贱骨头,最爱吃的……是加了铁粉的猪血。您之前听那土人瞎忽悠,被人耍了都不知道。那土人也就是想多骗您点银子罢了。”
“猪……猪血?!”李广的脸色变得精彩至极,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他堂堂内相,居然被几个土人给骗了?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吓唬陈越?
“还得加点佐料,什么盐啊,醋啊,这就涉及到独门秘方了,不便透露。”陈越适时地截住了话头,身体前倾,带着一种压迫感看着李广,“公公,您眼里的魔鬼,在我手里就是干活的牲口。这东西,我给它取名叫‘金丝’。以后,这‘金丝洁齿刷’,就是咱们供给皇上、太后,还有那些愿意出百金求一把的顶级贵人的神品。”
他拿起一把,塞进李广手里:“这一把,您觉得卖多少钱合适?三百两?五百两?”
李广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刷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他原本以为这是个大麻烦,是个要人命的烫手山芋,甚至准备好陈越搞不定后再出面收拾残局来拿捏他。
没想到,在陈越手里,这玩意儿居然变成了摇钱树!而且是用最贱的猪血就能摇下来的钱!这是点石成金啊!
他的眼神变了。从嘲弄,变成了敬畏,甚至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这个陈越,深不可测。连这种邪物都能驯服。
“陈大人……”李广咽了口唾沫,竖起大拇指,语气变得谄媚起来,“高!实在是高!咱家这辈子服过的人不多,您算一个。这‘金丝’……怕是要把京城的银子都刮咱们家来了。定价嘛……既然是神物,那就是无价之宝。一百两?不,五百两!少一分都不卖!这是贡品!”
……
从李府出来,陈越的心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他确实解决了个大麻烦,但也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隐患。
回到工坊,他没有去庆祝,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废料间。那里堆着一些处理这批“龙须”时,为了修剪长度而剪下来的根部切片。
他关上门,点亮灯。拿起一片切片,放在那台最高倍数的显微镜下。
虽然经过了高温高压的摧残,那些根部的生物组织已经碳化变黑。但在显微镜的高倍视野下,在一块残留的“骨化”根部组织上,陈越看到了一个让他浑身发凉的东西。
那不是天然的生长纹路。
那是一个……微小的、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清的、人工雕刻的标记!
虽然极其微小,但在放大了五十倍后,那痕迹清晰可见。刀工精细,显然是用极细的激光……不,是用极细的针刻上去的。
那是一个奇怪的符号。
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瞳孔里却又像是一轮弯月抱着太阳。
“日月……眼……”陈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标记。
野生的海葵触须,根部怎么可能有人工刻印?还刻得这么精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些“龙须”,根本不是那个百岁老人在深山里发现的什么神草,也不是土人去海里现抓的野生怪物。
这是有人……在专门“养殖”的!
有人掌握了这种生物的养殖技术,建立了养殖基地,甚至在每一株上面都打了标!就像农民给自家的猪耳朵上打标一样!
而那个百岁老人的族人,或许只是这个庞大产业链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环节,或者是逃出来的叛徒?
李广的商队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南洋?占城?还是更遥远、更神秘的地方?
那个神秘的符号,代表的是哪个势力?是海外的岛国?还是大明内部某个不为人知的组织?
这东西……真的是用来做刷子的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某种……生物兵器的半成品?或者是什么邪教的祭品?
陈越猛地合上记录本。
他感觉到,在那茫茫的大海深处,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透过这些金色的丝线,穿越万里波涛,冷冷地注视着大明,注视着他。
这不仅仅是一场商业竞争。
他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跨越海域的黑暗帝国的触角。
而他,刚刚把这个帝国的“特产”,做成了送给大明皇帝刷牙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