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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完犊子了,市场出现假货

    弘治十二年春天的京城,前门大街的热闹劲儿似乎比往年都要更胜几分。这股燥热的源头,就在街口那家新挂牌不久的“陈氏牙行”。

    还没到辰时开门的时候,牙行门口那三丈宽的青石台阶上,就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人群像是发了酵的面团,还在不断地往外膨胀。不仅有穿绸裹缎派家丁来排队的富户,还有不少平日里扣扣搜搜、此刻却捏着铜板满脸焦急的市井小民。

    空气中有一股隐隐约约、让人神清气爽的薄荷香气——那是从牙行门缝里透出来的“钱味”。

    “别挤了!踩着鞋了!”

    “哎呦!谁摸我钱袋子!”

    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喝骂声。而在角落里,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闲汉正凑在一起,眼睛贼溜溜地盯着每一个刚买到货走出来的人。

    “大娘,买着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雪齿膏’?”一个脸上带麻子的闲汉拦住了一位挎着篮子的大婶,“瞧这包装,竹筒子做的,还带着推杆,精细!您这花了一百文吧?”

    大婶紧紧护着怀里的竹筒,一脸警惕:“关你啥事?我给我闺女当嫁妆的!”

    “得嘞!一百文您不亏!”麻子脸嬉皮笑脸地伸出两个指头,“我出一百五十文,您卖我,转手就能去打两斤肉,划算不?”

    “一百五?”大婶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松动。

    “两百!”旁边另一个高壮的汉子直接插话,“我出两百文!现钱!”

    这就是最早的“黄牛党”。陈越的牙膏不仅成了日用品,在产能不足的当下,甚至成了硬通货,有了金融属性。

    二楼的落地窗前,陈越端着茶杯,看着楼下的乱象,眉头微微皱起。

    “修芸,”他头也不回地问正在快速拨动算盘的少女,“咱们的‘限购令’执行得怎么样了?”

    修芸头也没抬,手指在算盘上噼啪如飞,清晰地回答:“每人限购两罐。但这些黄牛精得很,他们雇了城南那帮要饭的孩子来排队,给个五文钱辛苦费就能换出一罐货。咱们虽然认得那几张脸,但也不好直接赶人,毕竟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

    “而且,”修芸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那双眼睛里透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忧虑,“库存告急了。要是这股抢购风潮再不降温,不出三天,咱们就得挂‘售罄’的牌子。到时候,恐慌情绪一上来,黑市价格还得翻倍。”

    “饥饿营销虽然好,但若是饿死了人,那就要出乱子。”陈越抿了一口茶,刚想说话,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修安满头大汗地冲了上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灰扑扑的陶罐子,那罐子的做工极为粗糙,封口用的不是软木塞,而是一块破红布。

    “大人!出大事了!”修安把陶罐往桌上一墩,那声音沉闷得很,不像是装着牙粉,倒像是装着石头,“这世道,不想让咱们活的人动手了。您看看这个!”

    陈越拿起那个陶罐,入手的触感极其粗粝,像是还没烧透的土坯。罐身上用劣质的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陈氏秘方牙粉”,旁边还画了个似是而非的赵王府徽记。

    “哪来的?”陈越问。

    “西城,崇文门,还有菜市口那边的地摊上!”修安气得脸色涨红,“铺天盖地全是这玩意儿!就在咱们缺货的这个节骨眼上,这帮孙子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他们不限购,不论身份,而且……只要三十文!”

    三十文?

    陈越眼皮跳了一下。要知道,他的正品,光是那些从南洋运来的薄荷脑、丁香油,加上精细研磨的珍珠母粉,成本就要去到四十五文。三十文?这是在卖土吗?

    他一把撕开那块红布。

    “噗——”

    一股呛人的灰尘气夹杂着廉价香料的甜味扑面而来,直接把陈越呛得咳嗽了两声。那不是薄荷的清香,那是石灰的燥气。

    他用小拇指挑了一点粉末。灰白色的,颗粒粗大,像沙子一样磨手。

    “这哪里是牙粉。”陈越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手指用力搓动那点粉末,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热,“这分明就是抹墙的腻子粉,拌了点不知道哪来的香灰!李鬼终究是李鬼,哪怕穿了龙袍,他也变不成太子。但这李鬼……是有毒的。”

    修安急道:“大人,咱们怎么办?现在那边摊子上都说是您为了赚黑心钱,把次货高价卖,好货低价销。好多不明真相的百姓图便宜,成筐成筐地往家买啊!”

    陈越放下陶罐,拿起手帕仔细擦着手指,动作慢条斯理,但这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买吧。”陈越淡淡地说,“有些亏,吃一次就记住了。只是这做局的人……心肠够黑。三十文买个烂嘴,这笔账,得算清楚。”

    报应来得比陈越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惨烈。

    仅仅过了两天,原本门庭若市、等着抢购的陈氏牙行门口,画风突变。

    不再是挥舞银票的管家,不再是眼里闪着光的黄牛,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捂着嘴、红着眼、满脸愤恨甚至带着杀气的百姓。他们手里提着棍棒、烂菜叶,还有人甚至提着一桶黑狗血。

    “奸商!黑心烂肺的陈越!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穿着短打、肌肉虬结的屠夫冲在最前面。他左手提着那把还沾着猪油的杀猪刀,右手紧紧护着怀里一个疼得直哆嗦的妇人。

    那妇人半张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嘴唇外翻,甚至还能看到嘴角不断流出的黄色脓水和血丝。她想哭,却因为嘴太疼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听得人心颤。

    “大家伙儿评评理啊!”屠夫把手里的杀猪刀往地上一剁,砍出一道白印,“我图他是御医,图个皇家名头,花钱给自家婆娘买个好东西!结果呢?昨晚刷了一次,半夜就开始叫唤,今早一看,嘴里全烂了!牙龈肿得连豆腐都咬不动,这哪是牙粉,这是烂肠散啊!”

    “是啊!我也烂了!”人群中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也挤上前,也不顾斯文了,张大嘴让人看。

    只见他的口腔粘膜上一片通红糜烂,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灰白色的坏死假膜,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一刷牙就满嘴血,疼得钻心!我现在连水都喝不进去!”书生指着牙行的招牌骂道,“陈越!你还我是举子的前程!这副尊容,我还怎么参加春闱?!”

    “砸了它!砸了这家黑店!”

    “让那个庸医偿命!”

    群情激奋,情绪就像是堆满了干柴的火药桶,一点就炸。几块砖头已经飞了过来,“哗啦”一声,砸坏了门板上的铜环。

    修安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在门口拼命拦着,手里拿着木棍却不敢真打,嗓子都喊哑了:“别砸!别砸!各位街坊听我说!我们大人的东西没问题!那是你们买着假的了!假的啊!”

    “放屁!罐子上写着‘陈氏’,还盖着王府的印,怎么就是假的?”屠夫眼珠子都红了,一把推开修安,那个力道直接把修安推了个跟头,“我看就是你们这帮奸商,见钱眼开,换了烂料!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一把火烧了这鸟店!”

    眼看着屠夫手里的刀就要举起来,局势即将失控。

    “住手!”

    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断喝,从二楼炸响,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声。

    众人抬头。

    只见陈越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工装,站在二楼的栏杆旁。他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倒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和怒意。

    在他身后,铁塔般的张猛手持哨棒,像尊金刚一样立着,那身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煞气,硬生生逼退了前面几个人。

    陈越走下楼梯,大步走到那个屠夫面前,根本无视那把还在晃悠的杀猪刀,直接伸手,从屠夫怀里的妇人手里拿过那个陶罐。

    “你说我用了烂料?”陈越眼神如电,直视屠夫的双眼。

    屠夫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退了半步,但嘴依然硬:“难道不是?大家都看着呢!”

    “这位大哥,咱们讲道理。我的正品牙粉,在店里卖一百文一罐,还要限量。你这罐,花了多少钱?”

    “三……三十文!那是……那是你们西城分号搞促销!”屠夫梗着脖子。

    “三十文?”陈越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八度,“我那正品光原料成本就要四十五文!三十文?我陈越是傻子吗?还是做慈善的菩萨?我倒贴钱让你们烂嘴?”

    他一把拧开陶罐的盖子。

    “修安!倒水来!倒热水!”

    修安赶紧端来一壶滚烫的茶水。

    陈越当着几百号人的面,直接把那壶开水浇进了陶罐里!

    “滋啦——咕噜噜——”

    恐怖的声音响起。陶罐里竟然瞬间冒起了滚滚白烟,紧接着,那灰白色的糊状物像火山岩浆一样剧烈沸腾起来,甚至还有火星子冒出来!

    陈越猛地把陶罐扔在地上。

    “啪!”

    罐子碎裂,那一摊冒着烟的“牙粉”在地上腐蚀出了白印子,周围的青砖都变色了。

    “看清楚了!”陈越指着地上那团可怕的东西,“这是生石灰!这是盖房子用的生石灰!遇到水就会发热,那是能煮熟鸡蛋的热度!你把它塞进嘴里,遇上唾液,那就是在嘴里烧开水!那就是在煮你的肉!”

    全场谁也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那团还在滋滋作响的东西,只觉得后背发凉。刚才那些叫嚣得最欢的人,现在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仿佛能感受到那种被灼烧的剧痛。

    那个书生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这是石灰?我……我居然用石灰刷牙?”

    陈越没停,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试纸(浸过姜黄水的宣纸,遇碱变红),扔在那团东西上。纸张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还有滑石粉、劣质香料……这就是你们图便宜买回来的‘陈氏秘方’?”陈越看着屠夫,眼神复杂,“大哥,我陈越贪财,但我取之有道。我拿项上人头担保,我绝对不会往这里面掺这种烂肠子的东西!”

    屠夫的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自己满脸痛苦的媳妇,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真该死!我是猪油蒙了心了!”

    陈越叹了口气。

    “张猛,把那几位受伤严重的带到后院,用稀释的醋漱口中和,再敷上冰片散。修安,把店里所有的存货拿出来,只要拿着假货来的,我都免费给换一罐真的!但这假货,得留下给我当证据!”

    他这一手“以德报怨”,瞬间扭转了局势。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百姓,此刻看着陈越,眼神里只剩下愧疚和感激。

    但是,陈越知道,这只是治标。

    那背后捅刀子的人,还没露面呢。

    这把火,终于还是被人扇到了朝堂之上。

    早朝刚过一半,大殿内的气氛本来挺和谐,正在讨论春耕的事儿。突然,一位须发皆白、穿着绯色官袍的御史大步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金銮殿正中。

    他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姓王,也是有名的“清流”领袖,出了名的骨头硬、嗓门大。

    此刻,他手里捧着那个装着生石灰假牙粉的陶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大明江山就要毁在这罐粉上了。

    “陛下!老臣要参太医院御医陈越!死谏!此人身居内廷,蒙受皇恩,不思报效,反而贪图商贾之利,心如蛇蝎!擅制秘药,流毒市井!如今京城百姓因用其牙粉,口舌溃烂、毁容者不知凡几,民怨沸腾啊陛下!此乃与民争利,败坏皇家声誉,视人命如草芥之大罪!不杀陈越,不足以平民愤!”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太重,直接上升到了“民心”和“国体”的高度。

    朱祐樘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眉头紧皱。他最近用的“御用洁齿刷”,那上面刻着他喜欢的龙纹,这几天用着正顺手,口气都清新了不少。他怎么也不相信陈越会干这种蠢事。

    “爱卿此言,可有实据?”皇帝的声音沉稳,但也透着一股子不悦,“陈越的手艺,宫里也是在用的。若是这般害人,朕岂不是也……”

    “陛下!”王御史直起腰,打断了皇帝的话,“宫中用的自然是精细挑选的上品,是特供!可他在市井卖给百姓的,却是这种掺了石灰的毒物!此人这是‘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老臣已经走访了数家医馆,亲眼所见那些百姓的惨状,真可谓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他说着,把陶罐高高举过头顶,“这便是物证!请陛下明察!”

    这时候,文官队列里,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臣附议!太医院本是清净之地,救死扶伤之所。陈越此人,自从入宫以来,行事乖张,不务正业,又是牙刷又是牙粉,结交权贵,攀附内侍,将好好的太医院变成了商贾作坊!长此以往,医德何在?体统何在?”

    “臣附议!听说他还勾结江湖匪类,行踪诡秘!此人来历不明,恐有异心!”

    这些清流,早就看不惯陈越这种凭“奇技淫巧”上位的幸进之臣,更看不惯他跟李广、赵王爷这种人混在一起。这次抓住了把柄,那是往死里整。

    朱祐樘看着底下一群激动的大臣,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在借题发挥,是在逼宫。

    他虽然信任陈越,但身为皇帝,不能不顾及民怨,也不能公然包庇一个“商贾太医”。

    “够了。”朱祐樘一拍龙椅扶手,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了下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既然有物证,也有民怨,那就不能不查。传旨:着大理寺、顺天府联合彻查此事。陈越即刻起停职待参,勒令其牙行即日整改关门,任何人不得出入。三日内!若不能自证清白……朕,决不轻饶!退朝!”

    “臣,遵旨!”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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