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灾后产生报复性消费——“洁净恐慌”】
蛊毒的阴影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但京城里的人心,却像是被那白烟给熏透了,对“洁净”二字的执念,一夜之间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全城消杀结束后的第三日,京城的井水重新开放。百姓们几乎是疯了一样地去抢水、烧水、晒水。而这种恐慌情绪,就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进了那个封闭而又消息灵通的紫禁城。
陈越还没睡醒。
确切地说,他刚梦到自己坐在金山上数钱,手里拿着个牛骨刷在给玉皇大帝刷牙。
“陈大人!陈大人!”
小禄子推开值房的门,那动作粗鲁得差点把门板给卸了。他满头大汗,帽子都歪了,活像是后面有狗在追。
“鬼叫什么?井水又毒了?”陈越从被窝里探出头,眼睛半睁半闭,满脸的起床气。
“比那还毒!”小禄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语气急促,“是人!人都要疯了!您快出去看看吧,浣衣局那帮宫女,还有内侍省的杂役,现在都堵在咱们院门口呢!说是看见水就哆嗦,生怕里面还有虫子。他们现在刷牙都不敢用柳条了,都拿盐直接在嘴里搓,搓得满嘴血糊糊的!非要找您买那个……那个‘洁齿刷’!”
陈越瞬间清醒了,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走:“有多少人?”
“少说……二十个!不对,刚才又来了两拨,估计快五十了!都带着月例银子,说是要预定,哪怕是个竹竿子绑猪毛也行!”
陈越推开门一看。
好家伙。
院门口乌压压全是人头。穿着红绿宫装的、灰袍的、蓝褂的,一个个手里攥着钱袋子,眼神绿油油的,那架势不像是来买牙刷的,倒像是来抢粮的。
“陈大人出来了!陈大人!”
“给我来一把!我出二钱银子!”
“我出三钱!给我留个竹柄的!”
陈越看着这场面,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本来以为蛊毒是个灾难,没想到灾难过后,全是商机。这帮平日里扣扣搜搜的小太监宫女,为了保命(或者说为了心安),那可是真舍得花钱。
到了晚上,赵雪下值回来。
她今天没提食盒,而是袖子鼓鼓囊囊的。进屋一坐下,她也不说话,就把袖子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掏。
“哗啦——”
全是纸条。
皱皱巴巴的、熏香的、写着字的纸条。
陈越凑过去一看,上面全是求购信息:
“尚服局李姑姑,求洁齿刷两柄,价好商量。”
“宗人府偏厅王公公,要‘宗室定制款’一套,银子照付。”
“延禧宫大宫女春红,替娘娘问一句,有没有更软一点的……”
赵雪摊着手,一脸无奈:“这是我一路走回来被硬塞的。我说了不管事,他们不听,非要我带给你。陈越,这宫里……乱套了。”
陈越看着那堆纸条,又看看赵雪有些疲惫的脸,揉了揉太阳穴:“咱们工坊现在总共就三台脚踏植毛机,加上刘师傅他们手搓,一天顶破天出个一百来把。这还是不出次品的情况。军营那边一万把的订单才刚开了个头……这是要把我累死啊!”
“那怎么办?退了?”赵雪问。
“退?傻子才退!”陈越忽然笑了,拿起一张纸条,手指在上面轻轻弹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哪里是纸条,这是银票啊!坏事变好事……这恐慌,是最好卖的货。他们越怕,咱们这刷子就越值钱。没货?那就让他们等!越等越想买!”
【第二场:工坊扩建与水力轰鸣——“工业革命的火苗”】
需求爆炸了,产能跟不上,这就好比吃饭排长队,厨师还在杀鸡。
得提速。
工坊那边已经彻底竣工了,围墙加高了三尺,还请了几个赵王府退下来的老兵看家护院。院子里,刘铁锤、张鬼手、孙配方三位老匠人各带了三个亲传弟子过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然看着有点生涩,但手脚麻利,眼里有活。
陈越站在院子里,给新来的徒弟们立规矩:“进这门,手艺可以学,配方不能传。都得签死契,违约了要赔得倾家荡产。但是!只要干得好,月钱翻倍,过年有红包,干满两年,给你们算分红!在咱们这儿,不是给人当牛做马,是给自己干!”
小伙子们眼睛都亮了,磕头磕得震天响。
但即使人多了,速度还是慢。
脚踏植毛机房里。
张鬼手光着膀子,坐在机器前,脚下疯狂地踩着踏板,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这他娘的比拉磨还累!陈大人!您这机器好是好,可太费腿了!”张鬼手一边喘气一边骂,“老子一天踩八个时辰,腿都细了一圈!您那脑瓜子不是灵吗?就不能想个省力的法子?比如……让驴拉?”
陈越刚想反驳“驴太脏”,目光却越过了窗户,落在了工坊后院。
那里有一条金水河的支流,宽约两丈,水流平缓但有力,终年不冻,哗啦啦地流淌着。
他盯着那河水看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水……”陈越喃喃自语。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张师傅!别踩了!咱们不一定要用驴,咱们有比驴更好使的力气!你说,如果不用人踩,不用驴拉,让这水来带动连杆——行不行?”
“水?”张鬼手一愣,随即从机器上跳下来,也跑到窗边看。
他是个懂行的,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直了。他也不管地上的土,抓过一块木炭就在地上画了起来:“水轮!立式水轮!咱们可以在河边架个大轮子,水流一冲,轮子转。轴上装偏心轮,或者用齿轮变向,连着连杆,连杆再伸进屋里,带植毛机的压杆——水转一圈,压杆起落一次!一个水轮如果做得大,力矩够……能带三台机子!不,五台都行!”
“干!”陈越一拍大腿,“说干就干!要木料,我让王长史去伐!要铁轴,让刘师傅打!”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整个工坊没人睡觉。
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没停过。刘铁锤打铁轴打得手发麻,张鬼手锯木头锯得满身木屑,孙配方……孙配方在旁边负责给大家煮提神醒脑的薄荷茶。
木轮下水的那天清晨,雾气还没散。所有人都挤在后院河边,屏住了呼吸。
那是个足有两个人高的大水轮,叶片宽大。
“放闸!”陈越一声令下。
一道水闸提起,河水像猛兽一样冲向叶片。
“咕噜噜——”
沉重的木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转动起来。
随着它的转动,一根粗大的传动轴伸进了墙壁的孔洞。屋内的三台植毛机,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咔哒、咔哒、咔哒……”
连杆起伏,压杆随之起落,三台机器同时开始工作,发出均匀、有力、不知疲倦的节奏声,如同一曲工业时代的战鼓。
“动了!动了!”
张鬼手激动得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灰和汗水,像个孩子一样跳了起来,“神了!真神了!大人您看!这速度,比人踩稳多了!一台机子,只要不出故障,一天能出三百把!三台,九百!咱们要是再在下游做个大水轮……”
陈越看着那不停转动的水轮,听着那悦耳的“咔哒”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不仅是效率,这是时代的跨越。
【第三场:第一桶金与账房姑娘——“精算师上线”】
水力传动一投用,效率直接起飞。不到七天,第一批军用牙刷的定金加首付款,还有宫里零零散散的订单回款,全都到了。
赵王爷派亲兵押着两口大箱子进了工坊。
“咣当!”
箱子打开,白花花的官银倒了出来,直接堆满了半张桌子。那种视觉冲击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修安拿着账本,在那儿算账。可算着算着,汗就下来了。他眉头紧锁,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算了三遍,这数目还是对不上。
“大人,这……这进出太乱了。”修安把笔一扔,一脸痛苦,“物料分好几种,工钱还不一样,再加上折旧……我这脑子不够用了,算不清。”
陈越正在那儿数银子数得高兴,闻言抬起头:“怎么?这几天把你累着了?”
“不是累。”修安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周围没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陈越面前,重重地磕了个头,“大人!小的有私心!小的其实……其实想求您救个人!”
陈越吓了一跳,赶紧扶他:“有话好说,怎么跪下了?你要救谁?得绝症了?”
“不是病!是我堂姐,修芸!”修安红着眼睛,声音发颤,“她爹是我大伯,当年也是户部清吏司的,我们家出事那年,她才十二岁,被没入教坊司充了官妓……但她因为年纪小,只做些洒扫杂役。今年她满十八了,教坊司嬷嬷说,再不‘挂牌’接客,就要把她卖到私窑去。她性子烈,宁死不从,已经挨了好几顿打了,昨晚托人递话出来,说是……说是与其受辱,不如一头撞死!”
陈越的手一顿。教坊司,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罪臣女眷的归宿,往往比死还惨。
“要多少赎身银?”陈越问得干脆。
“教坊司那边看她是罪臣之后,又到了年纪,狮子大开口……要三百两。”修安低着头,“我知道这是巨款,可小的……小的实在没办法了,这钱就算是我借大人的,这辈子做牛做马……”
陈越二话没说,转身从桌上那一堆银子里,数出了三十锭最大的官银,用包袱皮一裹。
“拿着。这是三百两。去赎人。”
修安捧着银子,手抖得像筛糠,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人……我……”
“别废话。光有钱不行,脱籍还得有官文。”陈越想了想,提笔写了个条子,“你先去把人领出来,就说是赵王府要的人。我这就去找赵王爷,让他跟礼部打个招呼。教坊司归礼部管,王爷的面子他们不敢不给。”
赵王府书房。赵王爷听完,倒是乐了:“那个礼部尚书老古板,上个月跟我赌马输了,还欠我个人情呢。行,这事儿包我身上。不就是个罪臣女眷吗?只要不是谋逆的直系,脱个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刷刷几笔写了张手令,盖上王印:“拿去,先把人弄出来,奴籍文书三天内给你送去。”
当天下午,教坊司侧门。
修芸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脸上未施粉黛,虽然略显苍白憔悴,但那个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被风雪压不弯的竹子。
她走到陈越面前,深深一福:“陈大人救命之恩,修芸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伺候大人。”
陈越摆摆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这儿不缺奴婢,端茶倒水的有的是。但我听说,你爹是户部的?你会算账吗?”
修芸抬起头,眼神亮了一下,那种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我爹教过我《九章算术》,户部的复式记账法,我小时候在书房也偷学过。只要有账本,我就能理清。”
“好!”陈越笑了,“那你就是我这儿的‘首席财务官’了。跟我走!”
【第四场:修芸的定价策略——“算透人心”】
修芸入伙的第一个晚上,工坊新隔出来的账房里,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陈越推门进去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桌上铺满了算纸,地上也散落着不少,每一张纸上都列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竹料成本、猪鬃采购价、损耗率、匠人工时、甚至连木炭的消耗都算到了分厘。
修芸顶着两个黑眼圈,但精神头极好。她递过来三张纸:“大人,这是过去三个月各项成本明细,哪怕是一根废弃的猪鬃我都算进去了。这是军营订单的盈亏测算——按照您的要求,用最好的料,每把牙刷综合成本十二文,售价三十文,净利十八文。一万把,咱们净赚一百八十两。”
“才一百八十两?”陈越有点失望,“我以为能更多呢。”
“那是军营的价,是友情价。”修芸指了指第三张纸,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但这只是走量的。对于宫里和那些勋贵人家,咱们不能这么卖。那是‘卖面子’。”
陈越挑眉:“怎么讲?”
修芸拿起笔,在那张纸上重重写了两行字:
• 骨柄精装版: 选上等牛骨,手工雕花(凤纹、如意纹),配极品软鬃,装在铺红缎的檀木盒里。售价:二两银子一把。
• 竹柄简易版: 选三年老竹,用机器植毛,牛皮纸包装。售价:三十文一把。
“二两?”陈越吸了口气,“这一把的成本,就算加上雕花和盒子,也不过二百文吧?这可是十倍的利!”
“正是。”修安语气平静,“买骨柄版的人,要的不是刷牙,是‘体面’。她们要的是‘宫里娘娘同款’,要的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盒子,要的是拿出牙刷时别人羡慕的眼神。二两银子对她们来说,不过是少买盒胭脂的钱,越贵她们越觉得好。”
她顿了顿,“而竹柄版,那是给军中、宫中底层、还有市井小康之家用的。走的是量。一把只赚十几文,但如果全京城乃至全天下人都用呢?那就是聚沙成塔。”
陈越盯着那两张价目表,又看看眼前这个说话条理清晰的姑娘,良久才开口:“修芸姑娘,你爹当年……真是户部的?我看他要是经商,肯定是首富。”
修芸低头,眼神有些黯然:“爹常说,做生意要算两面账:一面算钱,一面算人心。人心算准了,钱自然就来了。”
陈越一拍桌子:“好!就按你说的办!高低搭配,通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