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草鞋陷进雪坑,楚白听到自己膝盖骨传来脆响。
铁链勒进脚踝,脓液流出,瞬间冻成冰疙瘩。
寒风卷起雪粒,拍得脸生疼。
雪渣趁机钻入鼻腔,落入肺里,寒气将五脏六腑绞成一团。
冻成紫萝卜的双手,刚刚伸出,扯动手链,手腕摩擦出殷红血液。
还没爬起,旁边飞来一脚,踢中腰间淤肿,冰渣混着烂泥灌进破囚衣,“挺尸呐,还是等着喂狼?”
透过眼皮垂下的细密冰棱,楚白恨不得将这两个裹成粽子的家伙,犹如此时视线一样,割得支离破碎。
“蹬什么蹬?”
收脚的同时,瘦子啐来一口浓痰,“以为你还是太子?”
“废太子也是太子,不是太子踢起来没劲。”
胖子嘟囔,暗中抬脚,“要不是他,俺现在正搂着胖丫烤火,说不定娃都能叫娘了。”
“娘?”
瘦子脸色一暗,被这个字眼刺中心理创伤,眼中戾气暴涨,脚再次抬起,“我娘走的时候,也是这种鬼天气……”
两双破旧官靴,在眼前抬起,阴影裹着冰渣、烂泥,笼罩下来。
楚白想躲,却躲不开,全身提不起丁点力气,仿佛体内最后一丝热量,都被这漫天风雪榨干。
砰——砰!
沉闷两声,落在身上。
瘦子那脚,力道刁钻得犹如凝成一点,进入体内才轰然炸开。
眼前发黑,楚白意识模糊。
好像看到了破小老屋灯光下,老娘把最后一块腊肉夹进他碗里,“白儿,大学毕业后,爹娘就不用为你操心了。”
老爹蹲在门槛上抽烟,鞋底的破洞露出脚趾,“要是累了,就回家,爹……”
意识涣散的边缘,漫天飞舞的雪花,竟化作了白花花的钞票,被寒风吹得四散。
“我的一千万……”
那是他用爹、娘和自己生日购买的彩票,中得了头奖,是爹娘后半生安稳的依靠。
“爹…娘…等我…回家…”
几乎用尽灵魂的力气在嘶吼,可传到嘴边,只剩下一缕混杂着血沫的热气。
求生本能,在此刻轰然炸开!意念聚焦的刹那,他看清楚了——那道与灵魂几乎融为一体的混沌光影——《五禽圣兽观想图》。
观了三天,想了三天,五团光影依然黯淡无光,似乎就要消散。
但在此时,就在他回家的执念与求生本能达到顶峰的这一刻,一团光影陡然亮起!
流光溢彩中,不再是模糊的光团,而是化作一头匍匐于大地、蜷缩御寒的巨熊。
姿态,几乎与此刻的他完美重合,蜷缩倒地、手掌深陷泥泞!
“这……”
楚白恍惚愣神,难道这才是激活观想图的方式?
“这什么这?装死要吃的?”
胖子摸出烙饼,扯下一小块,随手一扔,“走不动就爬,爬好了就赏你一口。”
“吃什么吃?”
瘦子一脚踏出,将烙饼踩进雪地,“我娘就是为了给我找吃的,冻死在雪地中。”
形势比人强,总不能被这两个家伙弄死。
双手紧握成拳,捏得咔嘣响,指甲陷进冻疮,脓液流出,仿佛满是戏谑。
楚白喉结滚动,咽下混着血沫的冰碴,几乎从胸腔,挤出两个字,重若千钧,“我…爬…”
噗——
一丝暖流,微不可查,却无比真切,如同大地的脉搏,从冻土中渗出,透过磨破的掌心,涓涓钻入体内。
所过之处,冻僵的骨髓,就像干涸已久的大地,受到甘霖滋润,发出低沉的贪婪呻吟。
连忙看向巨熊,姿势竟然又像重叠在一起一样。
一丝明悟涌上心头,难道观想图并不是静观冥想,而是观想中模仿?
脑海记忆涌上,那双恍如白玉大手抓着他的灵魂,将《五禽圣兽观想图》塞进他意识,“观想至臻,方得混元……”
“白害小爷受了三天苦!”
楚白暗自咒骂,白玉大手只给了观想图,却没说要模仿姿势,是故意的?还是只有生死之间,才能悟透观想真谛?
瘦子龇开那口大黑牙,“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被废的太子连狗都不如。”
“什么狗?”
满脸肥肉抖动,胖子憨笑,“怎么看都像一只大笨熊。”
大笨熊?
那就大笨熊吧。
巨熊的姿势,还真有点笨拙,倒是比较贴切。
楚白无力吐槽,赶紧随大笨熊的爬行,调整姿势,手脚冻得快要没有知觉,即将坏死。
瞬间发现不一样,他模仿得越像,暖流细丝涌入越多。
当呼吸与大笨熊吻合的时候,细丝汇聚成四缕,分别从掌心、脚心钻入身体。
冻僵的身体,得到滋润,稍微恢复一点知觉。
疼痛由于知觉恢复,更加清晰,手背冻疮,手腕、脚踝镣铐摩擦处,不时传来酥麻,好像蚂蚁爬过。
身体恢复些许力气,手脚上的镣铐似乎轻了一丝,拖动时没有那么不便。
暖流流过,连凝结的冰疙瘩都好像融化了小小一圈。
发现这一怪异,楚白暗暗咬牙,“等小爷恢复了,让你们两个死家伙好看。”
抬眼看向四周,白茫茫一片,风雪中仅有一幢茅草屋飘摇,“嘎吱嘎吱”发出声响,似乎为他奏响了某种乐曲。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雪地,那些爬过的痕迹、胖子、瘦子的脚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仿佛有什么在消除他们的痕迹。
眼角轻颤,眼珠在冰棱间转动,“两位大哥,天快黑了,我去前面给你们探探路,到时候多给我两个饼子如何?”
“要命吗?我娘临死都没吃上一口,喂你还不如喂狗。”
瘦子瞪起眼珠,指向茅草屋,“赶紧的,否则你今晚就在雪地里过夜,等着喂狼!”
“别真让他死了,还得留着领赏,俺还要赏钱娶胖丫。”
凶狠眼神闪过柔和,仿佛看到村口那个圆圆滚滚的姑娘,胖子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俺?”
“胖丫哪有万花楼的姑娘好?”
哈出一口热气,胖子双手互搓,眼角微眯,嘴角不自觉涌现些许淫笑,“腰那叫一个细哟,扭得那叫一个软,拿到赏钱,我就去照顾她们生意。”
“万花楼的姑娘嫌弃你没银子,胖丫不嫌弃俺胖。”
双手抱在胸前,胖子闪过不屑,“你看废太子就因为逛青楼,身体虚得只剩几根排骨,踹他,还得找地方,否则脚都磕得痛。”
瘦子嘿嘿一笑,“偷着乐吧,最多还只能踹两天。最后一天,剩下的一百里有人接应,你拿赏钱娶胖丫,我拿赏钱去万花楼潇洒,看谁过得更好?”
“现在剩下一口气,到了那鬼地方,只能绝望等死。”
胖子连连点头,摸向怀里粗布香囊,“反正不关俺的事,俺回去抱着胖丫听废太子死的消息。”
鬼地方。
三个字,像冰锥刺入心口。
感受暖流滋润身体的同时,缓缓爬行的楚白,几不可察一僵。
原主的记忆齐齐涌上,七绝死地、五倍重压、灵力侵蚀、吞噬生灵的诡异……
越是靠近那鬼地方,越是接近死亡。
三天,三百里。
就像两道催命符一样,压得楚白喘不过气来。
眼角瞥向胖子腰间,楚白暗中抓起一块小石片,要逃,必需先拿到钥匙,解开手链、脚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