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陈桥,几乎就已经可以看到东京城了。
曹正很是兴奋,他已经多年未回来,只觉家乡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让人着迷。
“兄弟们,汴京到了!”
“你们看到的这是外城,周长约四十里。城濠名叫护龙河,河宽十余丈。城濠的内外两侧全都栽种着柳树……”
这是座巨大的城郭,向左望去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向右望去也没有看到城墙的尽头,煌煌然立于天地之间。
曹正是开封府人,自幼便看惯了东京的繁华。
也知道这繁华下埋藏着多少尸骨,喧嚣中呼啸着多少亡灵。
可外出数载光阴,再度打量这座巨大的城池,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骄傲。
看!
东京!
“兄弟们,这东城墙有四座城门。东南处的城门叫东水门,是汴河向下游流的水门。这座水门横跨于汴河之上,大门用铁包裹、形似窗栅,到夜里就像闸门一样垂到水底,水性再好也无法通行。”
“小五小七兄弟,万万不能尝试。”
“汴河的两岸各有旱门,是供行人通行的道路;又伸出拐子城,沿着河两岸延伸一百多丈;往北是新宋门;再往北是新曹门;最北面是东北水门,此门是五丈河流经的水门,也万万不能硬闯。”
“哈哈,曹正兄弟,我们要么是正经的商人,要么是求学的童生,要么是有度牒的头陀,夜里闯水门作甚?”
王禹笑了起来,众人也一阵大笑,说道:“近乡情更怯,曹正兄弟太过兴奋了。”
“对对对对,俺再和你们唠叨唠叨,入了城,有几处不得不去的地方。”
那大相国寺香积厨的素斋天下一绝,想想都让人口舌生津;
那曲院街瓦市子上的百戏,包罗万象,游玩个十天半月都不带重样的;
那汴河上的花魁娘子,每年都要争个高低,上厅行首你方唱罢我登场,个个都色艺冠绝,仙子堕凡尘……
随着曹正娓娓道来,也随着走进城门,跨入东京城,这一群乡下来的泥腿子,听得、见得,顿时乱了眼、迷了心。
世间怎有如此繁华之地?
有诗云:
千门万户,纷纷朱翠交辉;三市六街,济济衣冠聚集。
凤阁列九重金玉,龙楼显一派玻璃。
鸾笙凤管沸歌台,象板银筝鸣舞榭。
满目军民相庆,乐太平丰稔之年;四方商旅交通,聚富贵荣华之地。
花街柳陌,众多娇艳名姬;楚馆秦楼,无限风流歌妓。
豪门富户呼卢,公子王孙买笑。
景物奢华无比并,只疑阆苑与蓬莱。
便是王禹,也看得目不交睫,暗自与那清明上河图对比。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大宋东京汴梁,就是世界的中心。
在酒鬼眼中,东京有喝不完的美酒;在饿鬼眼中,东京有吃不完的美味珍馐;在色鬼眼中,东京有数不尽的人间绝色在翩翩起舞;在读书人的眼中,东京就是风华荟萃的智慧之都……
可惜,如此坚城,挡不住半兽人的铁骑。
就像纸糊的一般。
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一切都会沦为废墟,一切都会成为一声长叹。
王禹迅速收敛了好奇心,果决道:“先办正事,我们去大相国寺,将这批佛器珠宝给出手了。”
这可是好几万贯,可以武装多少士兵啊!
可不能出岔子。
杜兴立刻道:“到了大相国寺,由我出面就好,再留两位兄弟助我,哥哥尽管去干其他正事。”
至于为什么要去大相国寺这座皇家寺庙?
因为佛教寺院有“长生库”,允许以财物质押借贷,等同于典当行;大相国寺的庙会,就等同于拍卖行;寺庙还经营着类似银行的项目,进行外地汇兑业务。
这样的大相国寺,每年为皇家内库输送着大量金银。
比如这批佛器珠宝,如果经手大相国寺拍卖了出去,他们会抽取三成的金额作为手续费用。
若要将银子汇兑到外地,还要抽一笔提成。
可不管怎么抽取,也远远比在州县卖出去强。
天下富豪,尽在东京。
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卖的上价。
也只有经手大相国寺的这群和尚之手,才避免了被黑吃黑。
我佛虽然不度穷逼,但还是很有信用的。
其实,东京城最中心的位置不是皇宫,而是大相国寺。
当然,东京城经过历代皇帝整修,已经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模样,早就不是长安城那种四四方方的,如果从天上往下看,东京城已经快要变成一个椭圆了。
众人自然入不了山门,只在庙会旁与和尚们沟通。
杜兴很熟悉这个流程,一切顺顺利利,就等着五日后的庙会。
到时候,这件盛唐佛像造物,就能转化成银子了。
再由武松叩开山门,前去挂单,顺便询问鲁智深的去处。
晌午刚过,太阳还未西斜,武松便回来了。
原来,三月份鲁智深来到寺里,就被打发到酸枣门外五岳庙附近的菜园子做“菜头”。
其实这已经算是个美差了。
只要每天供应寺里十担蔬菜,其余的都可以给鲁智深私人使用。
要知道,东京城的物价高啊!
只要请些人来帮忙种菜,养好了菜,阻止了泼皮来盗,再将剩余的贩卖出去,足够鲁大师喝酒吃肉。
况且这菜园子里也不禁他喝酒吃肉,岂不比在那寺里守清规戒律强。
可惜鲁大师是个大咧咧的莽汉,不贯经营,倒是误会了智清禅师的好意。
当然,智清禅师也是看中了鲁智深的实力,希望他能经营好菜园子。
最后,倒也让他给歪打正着。
酸枣门外。
王禹、李忠、曹正、阮小五四人匆匆赶来,便见一个胖大和尚躺在阴凉处的竹床上,手边倒着一个酒坛子,正“呼呼”大睡。
而菜园子里,则有好些个年轻人正在忙碌。
“敢问好汉,来此作甚?”
一个矮瘦汉子从菜园子里站起身,甩了甩手里的泥土,问道。
“来见智深兄弟。”
王禹回了一句,便高声道:“智深、智深,我领兄弟们在找你喝酒了。”
“谁啊!聒噪!”
鲁智深翻了个身,正要继续午休,却猛地一个激灵,灵活地坐了起来,睁开一双熊眼,往声音来源处一看,大笑道:
“王禹兄弟?你可算来了,叫兄弟我好等。”
来不及穿鞋,鲁智深大步奔来,往王禹猛地一抱。
那些菜园子里的泼皮喽啰们个个心惊,谁敢经师父这样一记熊抱啊!
可王禹非但不躲,还张开了双臂,任由鲁智深在后背上用力拍了一拍。
“兄弟,你这身子骨又健壮了不少。”
“略有进步,我在沧州遇到林教头,说起了哥哥之事。”
“兄弟竟然也去了沧州?哎呀,你我竟然错过了。”
好一番絮叨,将各自近况说了一说。
鲁智深指着那些泼皮,笑道:“别看他们是街上的泼皮,其实很有义气。他们现在唤我师父,洒家便也应下了。”
原来智深上任没两天,当地泼皮见新来了一个和尚管菜园子,就想给这个胖大和尚一个下马威,伺机将他推进粪坑。
结果这些泼皮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鲁智深尽数扔进了粪坑。
泼皮们虽然无赖,但是有一点好处,技不如人,便认栽。
众泼皮凑些钱物,在两个头领“过街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的带领下买了十坛酒,牵了一头猪,来向鲁智深赔礼道歉。
鲁智深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也不深究,两方和好。
于是,这些泼皮便顺理成章成了鲁智深的小弟。
真让小弟们折服的事还是倒拔垂杨柳,他们见识了鲁智深的神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鲁大师去送林冲上沧州,离开有近月时间,菜园子每日供应也没中断,都是这群泼皮在料理。
“英雄不问出处。”
王禹朝着那些泼皮点了点头,这才向鲁智深低声道:“有件事要与兄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