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腹地,一处干涸的河谷。
几十辆卡车与装甲车的引擎几乎在同一刻熄火,
李云龙推开车门,从缴获的日军指挥车上跳下。
他夸张的伸了一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娘的,这鬼子的真皮座椅太软,坐得老子屁股疼。”
他嘴里嘟囔着,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石子。
赵刚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听到这话无奈的摇了摇头。
魏大勇可不管这些,他一脚踹开后方卡车的车厢挡板。
他对着里面挤满的战士们吼道:
“都别愣着,埋锅造饭!”
他用粗大的嗓门继续喊:
“团长说了,今天不把那两车快过期的罐头吃完,谁也不许睡觉!”
战士们一听顿时发出一阵哀嚎,但手脚却麻利的跳下车。
几十口行军大锅被迅速架起,干柴很快被点燃,升起袅袅炊烟。
战士们合力撬开几个大木箱,里面全是码放整齐的“富士山”牌极品牛肉罐头。
他们懒得用开罐器,直接用刺刀粗暴的捅开罐头。
然后将一罐罐油汪汪的牛肉块,哗啦啦的倒进锅里。
牛肉块在锅里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随着温度升高,浓郁的肉香瞬间爆发出来。
那纯粹的油脂与香料混合的味道,顺着河谷的风势,向四周疯狂扩散。
河谷上方三百米处的草丛里,山东纵队五支队队长刘二嘎,正死死按住身边快要弹起来的战士。
他自己的喉结也在剧烈的滚动着,仿佛要将口水整个吞下去。
刘二嘎身边的战士小虎,一双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下方河谷里那一口口翻滚着肉浪的大锅,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而颤抖。
“队……队长,他们那是……那是牛肉?整锅的牛肉?”
河谷里,李云龙蹲在河边用冰凉的溪水洗了把脸。
他站起身走到一口大锅旁,看着里面翻滚的肥瘦相间的肉块,眉头却紧紧的锁了起来。
他拿起一双筷子在锅里扒拉了两下,似乎没找到想吃的东西。
他一脸嫌弃的把筷子“啪”一声摔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又是牛肉,天天是牛肉!老子的肠子都要被这玩意儿的油给糊住了!”
李云龙的咆哮声在整个河谷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烦躁。
“就没有口咸菜疙瘩吗?哪怕是半个也行啊!”
炊事班长老王一脸委屈的小跑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白花花的东西。
“团长,真没咸菜了,前天就吃完了。”
“只有这……这是刚才从鬼子联队长车上缴获的‘贡米’。”
“说是给天皇吃的,要不……给您熬点粥?”
李云龙看都没看那米,抬腿就是一脚,正踢在米袋子中间。
“喝个屁的粥!这米也是细粮,吃进嘴里就化了,没嚼头!”
他大手一挥,败家子似的吼道:
“拿去喂马!让孙德胜那帮宝贝疙瘩也改善改善伙食!”
“省得它们跑起来没力气!”
草丛里的刘二嘎听到这话胸口一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手里攥着的半个黑窝窝头,瞬间被他无意识的捏得粉碎。
黑色的碎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喂马?那是白米啊!雪白的大米!给马吃?”
小虎没绷住,不争气的眼泪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那混合着口水的眼泪黏糊糊的,他自己都没察觉。
不远处,贾栩正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手里拿着一份地图仔细看着。
他听到了李云龙的咆哮,也看到了炊事班长真的提着米走向马槽。
他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朝着段鹏招了招手。
段鹏立刻跑了过来,立正站好。
贾栩指了指营地周围:
“去,把咱们吃剩下的罐头空盒,还有那些‘不合口味’的压缩饼干,在营地外围堆成一座塔。”
段鹏有些疑惑,挠了挠头:
“参谋长,这是干啥?堆那么高,不是明摆着招鬼子来吗?”
贾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你做就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段鹏虽然不解,立刻招呼人手去办了。
很快,孙德胜牵着他那匹心爱的战马走了过来。
那战马显然是识货的,马头埋在特制的大木槽里。
它大口咀嚼着拌了白糖和精米的草料,不时打出一个欢快的响鼻声。
李云龙看着吃得比谁都欢的战马,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骂咧咧。
“你这畜生,吃得比地主老财还好!”
“要是上了战场跑不快,老子回头就把你炖了吃肉!”
赵刚端着一碗几乎全是肉的“汤”走了过来,强忍着那股扑鼻的油腻味喝了一口。
“老李,注意影响。”
“咱们这虽然是为了伪装,可这作风……是不是太铺张了?”
李云龙打断了他,理直气壮的拍着胸脯。
“我的大政委,你这就不懂了,这叫战略伪装!”
“你想想,鬼子要是看见咱们吃糠咽菜,那才叫露馅呢!”
“咱们现在扮演的,可是‘皇家御用’的贵族部队!”
远处,刘二嘎的心正在一滴滴的淌血。
他亲眼看到一个八路军战士从锅里捞起一大片肥肉,只吃了一口就嫌腻,随手就扔进了旁边的火堆里。
肥肉一接触火焰立刻发出“滋啦”一声,冒起一股青烟。
浓烈的油香再次钻进刘二嘎的鼻子里,狠狠的折磨着他的神经。
“队长,咱们干他一票吧?这肯定是鬼子的亲王卫队!”
“太富了!抢了他们,咱们支队一年都不愁吃了!”
刘二嘎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小虎的后脑勺上。
“找死啊你!你瞎了?没看见那几辆铁王八吗?”
“还有那卡车上架着的炮管子,比咱们的大腿都粗!”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后怕:
“这火力,一个照面,咱们五支队就得被打成灰了!”
贾栩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又劝退了一批潜在的“客户”。
他走到一辆卡车的旁边抽出刺刀,在车厢的挡板上刻下了一行日文。
刻完后,他又抓起一把泥土小心地涂抹在刻痕上。
他反复擦拭,直到那行字变得斑驳不清,
那行日文的意思是:
“近卫第一师团·物资配给专用”。
这顿“幸福的烦恼”饭总算吃完了。
车队再次整装待发。
李云龙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
“出发!去前面那个叫‘马集镇’的地方!”
“听说那儿有地瓜烧,正好找点来顺顺气!”
引擎再次轰鸣起来,庞大的车队卷起漫天烟尘,沿着河谷向远方驶去。
原地,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篝火灰烬,和那座由几百个空罐头盒堆成的“罐头塔”。
那座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车队走远后,刘二嘎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扑向那些被独立团战士视为“垃圾”的残羹剩饭。
刘二嘎一把抓起一个还没被踩扁的罐头盒,里面还沾着一些油腻的肉末和汤汁。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在罐头盒内壁上蘸了一点。
然后他颤抖的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肉香,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刘二嘎的眼泪,毫无征兆的夺眶而出。
眼泪顺着他满是灰尘的脸颊流淌下来。
“真他娘的是牛肉……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