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福渠一句骂娘的话,让花谷正脸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了,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彬彬有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韩司令,你太没有礼貌了,火气何必这么大?”花谷正的汉语不错,慢悠悠地开口道:“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皇军兵锋之盛,所到之处,上沪、金陵,您想必已经看到了。
李宗人的第五战区?不过螳臂当车。
中央军的所谓精锐,在我华北方面军看来,不过尔尔。”
“哼!”韩福渠冷哼一声,将手上的煎饼卷大葱扔到桌子上,开始思考起来。
“韩司令,只要您点点头,与皇军携手,打跑了李宗人,山东就还是您的山东。
皇军甚至可以支持您,在华北成立一个更能代表华北民众利益的政府。到时候,您就不只是山东王,而是华北王,哪里还需要看中央的脸色?”
韩福渠没立刻吭声,抓过桌上的煎饼又啃了一大口,下一刻,又一口吐了出来:“啊呸,这老葱皮就是嚼不烂!
花谷正,你他娘少给老子灌迷魂汤!老子现在是铨叙的二级上将,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跟你个小鬼子联手?那不成汉奸了?!
老子以后死了,祖宗祠堂都进不去,坟头都得让人刨了!千古骂名,背不起,也不敢背!要不得!”
当军阀保存实力是一回事,公开投敌当汉奸,那是另一回事。
这名声一旦臭了,在讲究乡土宗法的夏国,那是真会遗臭万年,连后代都抬不起头。
花谷正见韩福渠不愿意投降,便威胁道:“韩司令,您若执意与皇军为敌,我们只能将您和您的第三集团军就地消灭了。
贵部恐怕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到那时,别说地盘,性命都难保,还谈什么名声?”
“哈哈哈!”韩福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全军覆没?花谷正,你吓唬谁呢?
老子从济南出来,就没打算留在山东,你以为我会在泰安和你们打,想多啦,老子谁也不伺候,你们找李宗人去吧。
等你们费劲巴力追过来,老子早他妈跑没影了!想全歼老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花谷正这下子很无奈了,敢情韩福渠宁愿做逃兵都不愿意当汉奸,当逃兵还当得这么理直气壮!
“韩司令就不怕军委会追究您丢失山东的责任?临阵脱逃,按军法可是死罪。”
“追究?”韩福渠撇撇嘴,一脸的不在乎,“首都金陵也丢了,老头子追究谁了?
唐升智太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孙元琅跑了不也屁事没有?
多我一个韩某人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再说了,老子手里有枪有兵,他就算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
韩福渠把军阀的生存逻辑说得赤裸裸——有兵就有话语权,只要不公开投敌,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办法。
花谷正沉默了片刻,眼见韩福渠油盐不进,便换了一个思路:“韩司令高见,保存实力确是第一要务。
不过,您这样一路退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中央即便一时无奈,但您实实在在是没了地盘了,日后也是免不了秋后算账滴!”
韩福渠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不知道老头子会怎么处置自己。
花谷正继续道:“作为朋友,我这里倒是有另一条路指给韩司令。
不用您背负汉奸骂名,还能让您继续保有实力,甚至更有底气与中央周旋。”
“哦?说说看。”韩福渠来了兴趣,心说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
花谷正低声道:“据我所知,川省的刘湘如今正在武汉养病。他出川抗战,麾下川军却被中央拆得七零八落,心里这口怨气,恐怕不比您小。”
“您和刘湘,如今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与其各自被中央拿捏,何不抱团取暖?
韩司令您何不去武汉,亲自见见刘湘?你们两位手握重兵的上将联起手来,同时联系滇省的省主席龙云,以川、滇两省的复杂地形和你们的影响力为基础,搞一个西南互保,甚至弄一个西南联盟出来,共同抵制中央势力过度延伸。
把川省的门关紧一些,滇省的篱笆扎牢一些……到时候,中央在西南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哪里还敢轻易动你们分毫?”
韩福渠听完,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刘湘?龙云?西南互保?联合起来把川省封锁?不让中央势力继续延伸?
这听起来好像还真有点搞头,和西南的那几位联盟对抗中央,谁还敢追究自己弃守山东的责任?!
花谷正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种子已经在韩福渠的心里种下。
无论如何,只要能让夏国内部产生裂痕和猜忌,对帝国都是有利的。
而且,刘湘素来与吕牧之交好,甚至两人此时同在武汉。
韩福渠若是去找了刘湘,日军方面将会适时散布西南互保、西南联盟的消息,编造吕牧之将要和刘湘、韩福渠等人勾结,威胁中央的地位。
如此一来,吕牧之必将受到猜忌。
青年军何去何从,那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这也正好完成了大本营布置给日军特务机关的任务,成功扳倒了吕牧之。
想到这里,花谷正心情愉悦,哼着小曲,悠悠然地,离开了韩福渠的大营。
武汉,刘公馆,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刘湘的养病之所。
刘湘半靠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躺椅上,听着面前人说话。
吕牧之坐在旁边的硬木椅子上,军帽放在膝头。
“所以,维岳,你这一去徐州,是直接归李德邻指挥了?”刘湘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
吕牧之点头:“是啊,第五战区压力巨大,山东局势不好,李长官那里急需生力军。”
刘湘苦笑一下,目光投向窗外:“还是羡慕你啊,我出川之时,十万儿郎何等意气?
可结果呢?部队被东调西拆,我刘甫澄如今名为司令长官,可手底下那里有兵可用啊,中央的防备之心,我岂会不知?毕竟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可问题是,这川省原本就是我的卧榻啊!”
刘峙有些心灰意冷,这里面实在复杂,自己出川抗日是真,但希望保全自己在川省最后的地盘和军队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