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
王珂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指着满地碎片,手指都在哆嗦,几乎要戳到苏云的鼻子上。
“苏云!你……你摔了御赐之物,还敢让本官赔?”
“放肆!”
“你这是罪加一等!”
金銮殿上,其余官员也从石化中反应过来。
宗人府的老王爷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心梗的模样。
“疯了!真是疯了!”
“在金銮殿上,当着陛下的面,摔毁国宝!此等狂徒,闻所未闻!”
御史大夫张柬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终于上前一步,声音沉重。
“陛下,苏云此举,已非寻常失职。他目无君父,藐视朝堂,狂悖至此,若不严惩,国法何在?朝纲何存?”
龙椅上,女帝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云,声音听不出温度。
“苏云,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云像是完全没感受到殿内凝重的气氛。
他甚至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比较大的碎片,对着光看了看,然后撇了撇嘴,扔回地上。
“陛下,臣以为,该有话说的,是王尚书。”
苏云转向王珂,笑得人畜无害。
“王大人,你刚才口口声声说,这是前朝汝窑官造,天青釉梅瓶,是国宝,对吧?”
王珂梗着脖子。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苏云回答得斩钉截铁,“我苏云再落魄,也不至于拿个赝品出来丢人现眼。这东西,是我在东市花二两银子淘来的。”
他摊开手。
“臣本来想着,礼轻情意重,王大人不会介意。谁知道,王大人您不仅介意,还把它当成真家伙,拿来朝堂上碰瓷。”
苏云一脸痛心疾首。
“王大人,我知道您最近在‘西域金矿’项目里亏了不少,手头紧,想搞点创收。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讹诈同僚啊。”
“你……你血口喷人!”王珂气得浑身发抖。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苏云歪着头,“我摔的是我自己的东西,二两银子买的。你非说它是国宝,还要治我的罪。这账算下来,不是你讹我,难道是我讹你?”
“这逻辑,没毛病吧,老铁?”
朝堂上,一些年轻官员差点没憋住笑。
王珂被“碰瓷”、“创收”、“老铁”这几个闻所未闻的词砸得晕头转向。
他只知道,苏云这是在胡搅蛮缠!
“强词夺理!”王珂指着地上的碎片,嘶吼道,“它是不是真品,自有宫中供奉的老师傅可以查验!你休想蒙混过关!”
“好啊。”
苏云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打了个响指。
“陛下,既然王大人非要说这是真品,那臣,可就当真了。”
苏云从袖子里慢悠悠地掏出一本册子,递给旁边的徐耀祖。
徐耀祖立刻上前一步,展开册子,朗声念道。
“《皇家资产入库清单》,庚子年,十一月。查抄逆党张柬府邸所得,前朝汝窑天青釉梅瓶一只,品相完好。于三日前,入户部珍宝阁,编号‘天字柒叁号’。”
徐耀祖念完,又补充了一句。
“备注:此物暂由太子太师苏云借出,用于吏部‘官员廉洁度与智商双盲测试’专项行动,代号‘钓鱼’。”
话音一落,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王珂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钓……钓鱼?”
“双盲测试?”
他完全听不懂,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陷阱,已经收网了。
苏云根本不理他。
他对着龙椅方向拱了拱手。
“陛下,所谓测试,自然要做全套。为了防止国有资产流失,臣在借出这只梅瓶之前,特意请工部的大师傅,在瓶底做了个小小的记号。”
他转头看向殿内的一个老太监。
“李公公,劳烦您,取一瓶‘显影液’来。再找找,就那块最大的底座碎片。”
老太监看了女帝一眼,见女帝微微颔首,立刻躬身退下。
片刻后,他捧着一个小瓷瓶和一个托盘回来。
托盘上,正是那块带着底足的瓷片。
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老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无色透明的液体,滴在瓷片底部的中心。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光滑的釉面下,缓缓浮现出一行细如蚊足,却又清晰无比的朱红色小字。
“皇家资产,盗窃必究。资产编号:天柒叁。敢偷?思想出问题了。”
轰!
如果说刚才苏云摔碎瓶子,是让众人震惊。
那么现在,这行字的出现,就是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王珂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
“不可能……这不可能……”
苏云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王大人,现在,我们来重新捋一捋。”
“三天前,我以吏部测试为名,将这只真正的汝窑梅瓶,伪装成一件高仿赝品,作为‘鱼饵’,投入了京城的黑市。”
“我很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胃口,敢倒卖国宝。”
苏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本以为,这鱼要钓几天。没想到啊,王大人您这么捧场,昨天就迫不及待地把‘赃物’送到府上,今天更是直接带到了金銮殿。”
苏云蹲下身,拍了拍王珂惨白的脸。
“本官送的是诱饵,大人您咬得这么死,吃相还这么难看。”
“我能不能问一句,您……是那个负责销赃的下家吗?”
苏云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陡然提高。
“还是说,这京城里所有失窃的国宝,最后都流进了你王尚书的口袋?”
“王大人,根据我大周律法,您这叫‘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我……我没有……”王珂彻底崩溃了,语无伦次地辩解,“是你!是你送给我的!是你行贿!”
“哦?行贿?”
苏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从徐耀祖手中拿过另一本册子。
“这是我原本拟定要送给王大人的礼单,上面只有一些不值钱的文房四宝和江南土特产。我这也是为了测试,如果王大人您拒收梅瓶,这才是臣真正要送的礼。”
“现在看来,您没通过测试啊。”
苏云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王大人,你的KPI,不及格啊。”
“来人!”龙椅上,一直沉默的女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
“将王珂拖下去!革去一切职务,打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给朕查!”
“把所有与他有关的人,一并给朕查个底朝天!”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冲上来,架起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的王珂,就往外拖。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冤枉!是苏云!是苏云陷害我!”
王珂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看向苏云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这个年轻人,太可怕了。
他设下的局,一环扣一环,根本让人无从闪避。
苏云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躬身,将地上的两本册子捡起,吹了吹,重新揣回袖子里。
他没有看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御史,也没有看面如死灰的宗室王爷。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队列前方,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失态的御史大夫,张柬的身上。
苏云嘴角微扬,不易察觉。
王珂这条小鱼,上钩了。
那份伪造的《兰亭序》藏宝图,想必也已经送到了真正的大鱼面前。
他很期待。
那条大鱼,会怎么咬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