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霞自殿外无声漫入,化作流光铺地。一道身影,在流光的尽头缓缓显现。
高髻凤冠,珠翠琳琅,身着九彩霓裳,外罩玄色山河地理裙。
面容端庄威仪,眉眼间却凝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正是统御女仙与玉帝共治三界的王母娘娘。
她没有带任何随侍仙女,独自一人,缓步走入殿中。
目光直视御座前的陆九渊。
“陛下今日,好大的威风。”
陆九渊转身,面对王母,笑着说道:“娘娘来了。”
“陛下已经忍了那么久,为什么就不继续忍下去?
今日让观音一跪,敲山震虎,又有什么意义?”
陆九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下御阶,来到王母面前不远处。
“娘娘觉得朕想做什么?”他反问道。
王母沉默了片刻,凤眸之中光华流转,似在权衡,又似在压抑。
“陛下想要引出新天条!”
“新天条就在华山,就是如今的华山之心,只需要沉香拿起开天斧,劈开华山,就能释放。”
“此事,您知晓,我亦知晓!陛下,您要反击了!”
“祂算计了瑶姬,诞生了杨戬,就是为了让杨戬做新的天帝!
只是没有成功,就又算计了杨婵,诞生了沉香。”陆九渊平静的叙述着过去的事情:
“祂的感情越发的充沛,越发的等不及,越发的不愿意被束缚了!”
“祂已不再是亘古运转、无情无欲的‘道’。”
“它生了‘我’念,有了‘好恶’……学会了‘算计’。”
“可祂终究是道,是三界的根本。祂在,三界才在,祂不在,三界也就不存,陛下已经做好重新开天辟地的准备了么?”
“陛下,众生何辜?”
“众生何辜……”陆九渊轻声重复:“娘娘,正因众生何辜,朕才不能继续忍下去。”
“瑶姬之事,是‘祂’第一次尝到以情为刃、撬动天庭秩序的甜头。
杨戬的诞生,是祂播下的第一颗棋子,一枚意图指向天帝权柄的叛逆之种。
可惜,杨戬虽受尽磨难,骨子里却始终存着一份对秩序的守护与敬畏,对亲情的执着,未能彻底化为只知颠覆的凶器。”
“于是有了第二次。”
陆九渊的声音平稳:“杨婵,一个更柔软、更容易被‘情’字击穿的存在。
刘彦昌,一个偶然的凡人书生……呵,何其相似的轨迹。
沉香,应运而生,汇聚了杨戬的执念、瑶姬的悲剧,以及祂更炽烈、更迫切的期望。”
“‘祂’在加速,在变得急躁。
从瑶姬到杨婵,间隔千年;
而从杨婵触犯天条到沉香长大成人,才多久?
祂等不及了,等不及要看到这旧天条崩坏,新天条出世,秩序重塑,等不及要扯断身上的枷锁。”
“所以,陛下顺水推舟,甚至推波助澜。
你支持杨戬的布局,支持孙悟空的介入,亲自点拨金蝉子,方才更……陛下故意激化这一切,将沉香推到风口浪尖,将华山变成棋盘,将开天斧视为钥匙!”
“不错。”陆九渊坦然承认:“新天条出世之时,就是朕跟祂一战的时候!
朕希望那一刻,娘娘可以站在朕身后,让朕无后顾之忧。”
“新旧交替,天道震荡,必有魑魅魍魉趁机作乱,必有心怀叵测者欲火中取栗。
天庭不能乱,轮回不能断,兆亿生灵不能因朕与‘天道’之争而沦为齑粉。”
“稳住天庭,镇住幽冥,安抚诸天仙神,护持下界生灵,此事,非娘娘不可为。”
王母沉默着,霓裳广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拢。
她知道陆九渊说的是实情,也知道这担子有多重。
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将三界六道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肩上。
“陛下就如此笃定,我愿意帮你?”
她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陆九渊笑着说道,这世间,从三岁小女孩儿到天上的王母娘娘,都是要哄的!
只要哄的好,什么事情都好办!
“好。”
一个字,重逾千钧。
“陛下既决意行此逆天之事,我……”
她目光灼灼,直视陆九渊,“便为你守住这三十三重天,守住这凌霄宝殿,守住这三界六道,兆亿生灵的喘息之地。”
“直至陛下凯旋,或……”
“不会有‘或’。”
陆九渊打断她,语气平淡,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
“朕会回来,完完整整的回来!”
人间一年,天上一天。
凌霄殿殿内那场无声的盟约与交锋,天界过去不过几日光景,于下界,却已是春秋数度,
足够一个少年脱胎换骨,亦足够一场震动三界的风暴酝酿成形。
华山之巅,云雾终年缭绕,平日里仙禽偶鸣,灵泉潺潺,一派沉静肃穆。
然而今日,这份沉静被彻底打破。
山脚下,黑压压一片,是无数闻风而来、心思各异的修士、妖灵、精怪,乃至一些隐匿身形、气息晦涩的散仙。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望着那巍峨入云的山体,感受着从山腹深处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悸动,如同大地的心跳,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魂。
天空亦是异象纷呈。
各色遁光时隐时现,云层之中偶有庞大的法相虚影一闪而逝,带着审视、好奇、算计,或是纯粹的敬畏。
那是来自各方势力、诸多大能的注视,三界不知多少双眼睛,此刻都投向了这座看似寻常、却牵动天机的西岳华山。
山腰处,一处较为平缓的石台。
刘沉香一身劲装,脸上已经褪去了当初的稚嫩与彷徨。
他身形挺拔,眉眼坚毅,经历了谈恋爱,爱人死,挨揍,挨揍,再挨揍。
等等一系列舅舅的捶打之后,终于成熟了起来。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造型古朴、却仿佛蕴藏着开天辟地之初蛮荒气息的斧头,开天斧!
斧子呈现出一种混沌般的暗沉色泽,唯有斧刃处流转着一抹令人心悸的寒光,
仅仅只是持握,周围的空间便泛起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仿佛无法承受其重。
沉香身旁,站着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