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月份的更迭,四季轮回的韵律,以及构成世界根基的各类元素之力……这些构成存在基本秩序的伟力,其源头与象征,被世人敬畏地统称为……十二神月。
他们是超越了时间与凡俗理解的古老存在,各自执掌着世界法则的一部分。
他们的性格、外貌、存在方式乃至行事准则天差地别,几乎找不到任何共通点。
有的神祇隐遁于维度夹缝,与纯粹的元素精灵为伴;有的在不可知之处构筑了属于自己的王国,统治着眷族与造物;有的陷入跨越纪元的漫长沉眠;有的为了抑制自身过于磅礴的力量而自愿承受永恒的苦痛;亦有的,褪去神性光华,混迹于碌碌凡人之中,以“普通人”的身份观察着尘世。
灰空十月,是这十二位中,最为“缺乏个性”的一位。
他执掌“空间”的权柄,却向来只是如同一个冷漠的过客,在浩瀚多元宇宙的缝隙间悠然漂泊,静静地观察着世界的生灭与流转,几乎从不主动干涉任何事物的发展。
对他而言,观测即是存在本身的意义。
然而,最近,灰空十月那近乎绝对的、观察者的“平静”,开始悄然浮现裂痕。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冲动”的意念,开始驱使他,对这个世界某些既定的“运行规律”,进行细微的调整和干预。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灰空十月有时会这样“想”着,然后付诸行动。
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在这个被无数变量与可能性填充的世界里,“无可奈何的事”这个概念本身,几乎不存在。
这种认知与行为的矛盾,让他那由纯粹空间法则构成的、近乎绝对理性的意识,陷入了某种难以解析的混乱与滞涩。
“为什么……会这样?”
世界本应如同一条奔涌不息、但河道早已被命运铭刻的河流。
如果今日,某位面包店老板的“命运”是享用一片涂满果酱的白面包作为早餐,那么这件事必定会发生。
他观测过无数次命运的编织,早已深信“命运”的轨迹坚不可摧,亘古不变。
可最近,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变得“奇怪”了。
其他人或许毫无察觉,但灰空十月能清晰地“看到”世界的运转,不再完全遵循他观测了无数次的、那些既定的“规律”。
某些“线”被拨动了,某些“点”被提前或延后了,某些本应发生的“必然”……消失了。
当他遵循着某种模糊的直觉,再次降临到阿多勒维特王国的莱维昂海岸时,这种“异常”化作了眼前极具冲击性的现实。
“这是!”
映入他空洞灰色眼眸的,绝非记忆中那片被永恒酷寒诅咒、千里冰封、生命绝迹的白色地狱。
相反,眼前是一片蔚蓝温暖、波光粼粼的夏日海洋!
和煦的阳光洒在细腻的金色沙滩上,穿着各色泳装的人们在浅滩嬉戏、冲浪,欢笑声与海浪声交织。
而在远方的海面上,那艘传说中数百年前被冰封在寒冰核心的幽灵船“黑十字号”,此刻竟然成为了一座漂浮的观光景点,船体被修缮一新,悬挂着彩旗,依稀可见游客在上层甲板走动。
这太奇怪了。不,是诡异。
他观测过这个地点数百次、数千次、乃至数万次的命运轨迹。
在他的认知里,莱维昂海岸的命运早已被锚定:它将永远被“冰灾”的诅咒笼罩,化作生命的禁区,成为大陆地图上一块不断散发寒气的苍白伤疤。
然而现在,它却生机勃勃,如同一处完美的度假天堂。
“在我将视线移开的这段‘短暂’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灰空十月静静地“站”在海崖边缘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灰色的长发与衣袍在微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周围流动的空气、活跃的生命格格不入。
他抬起头,用那双能洞穿维度、直视法则的灰色眼眸,“注视”着晴朗的白天。
凡人眼中只有蔚蓝的天空与太阳,但在灰空十月的视野里,白昼的天幕之上,那些象征着命运轨迹与世界线走向的、复杂而宏大的“星座”与“光流”,正以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模式交织、变动。
其中代表莱维昂海岸区域的那一小片星图,其轨迹与他记忆中的固定图案,产生了明显的偏差与“愈合”的迹象。
“这是……命运不再被观测,而是……被‘改写’了的意思吗?”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划过他古井无波的意识。
他没有深入思考,或者说,他“处理”不了这个过于异常的信息。
他缓缓移开视线,仿佛要将这令人困惑的景象从感知中剔除。
然后,他转过身,灰色的身影开始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变得模糊、透明,准备融入空间缝隙,离开这个“错误”的地方。
“喂!那边那位先生!小心!那里是悬崖边缘!很危险的!”
一个带着遮阳帽、似乎是本地导游的年轻人看到了他站在崖边的背影,好心大声提醒。
然而,就在年轻人话音落下的瞬间,灰空十月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彻底消失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啊?哎?”
年轻人揉了揉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崖边,又看了看晴朗的天空,疑惑地摇了摇头,“最近……怎么老是遇到这种怪事?眼花了?”
“滴答……滴答……”
浑浊的水滴从长满苔藓和不明菌类的岩石顶端渗出,缓慢而固执地滴落在阿尔卡尼姆地下深处、庞大而错综复杂的古老下水道系统的脏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败有机物、化学残留和浓郁魔能污染的刺鼻气味。
“咳……呃……”
梅丽莎或者说,是失去了餐厅伪装、此刻显得格外狼狈的女巫梅丽莎,正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缠绕着脏污绷带、却依旧在不断渗出暗红色血渍的腹部,另一只手拄着她那根造型奇特、此刻也沾满污迹的扫帚魔杖,在湿滑黏腻的通道中艰难地、一步一挪地前行。
先前与女巫猎人那场短暂却凶险到极致的遭遇战,留下的创伤远超预期。
那并非纯粹的物理伤害,更蕴含着某种专门克制、污染女巫魔力本源的“猎杀”属性,使得伤口极难愈合,连她最擅长的幻术与治疗魔法都效果甚微。
魔力运转滞涩,不得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在这散发着恶臭的下水道迷宫中,这让她感到强烈的恶心与深入骨髓的屈辱。
但别无选择。
能从那个天敌般的猎杀者手中活下来,甚至“反杀”对方,已经是目前条件下所能奢求的最好结果了。
“呼……没关系的。”
她低声自语,既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片黑暗发誓。
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点恢复的时间,她就能重新编织幻象,让“女巫餐厅”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悄然开业。
但窗口期不能太长,那些被她的“魔法料理”初步“影响”的学生们,尤其是出身魔法名门、自身魔力抗性较强的精英,脱离“成瘾”状态的速度会比普通人快得多。
时间拖得越久,她前期的心血就白费得越多。
“嘿,看起来伤得不轻啊。要不要过来这边……‘休息’一下?”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与不怀好意的沙哑女声,突然从前方一处堆满废弃魔力管道残骸的阴影中传来。
“!”
梅丽莎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举起手中魔杖,杖尖对准声音来源,灰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锐利如刀。
魔力虽然不畅,但凝聚起的杀意冰冷刺骨。
阴影蠕动,一个穿着破烂皮甲、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眼神却异常明亮的女人歪歪斜斜地靠在一根断裂的管子上,正用打量“货物”般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梅丽莎,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干嘛这么紧张?阿尔卡尼姆的地下……有‘居民’不是很正常吗?”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市井无赖般的油滑。
“黑魔人联盟的渣滓?”
梅丽莎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嗯哼~你知道得挺清楚嘛?”
女人挑了挑眉,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害”的姿态,“别这么敌视嘛。我们和你们这些‘女巫’……又不是敌人。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呢?”
“滚开。”
梅丽莎的魔杖尖端开始凝聚起微弱的、不稳定的幽蓝光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冲着什么来的?我身上的‘东西’,还是我这颗……‘女巫的心脏’?”
“哎呀呀~被看穿啦?”
女人故作惊讶,但眼神里的贪婪丝毫未减,“不过话说回来,同为‘不见光’的可怜虫,互相‘亲近’一下不是更好吗?哦,我忘了,你是‘例外’?听说你最近在地面上……玩得挺‘开心’?”
“比起你们这些只敢像蟑螂一样在阴沟里钻营、靠劫掠和黑市交易苟活的渣滓,我至少……活得像个‘存在’。”
梅丽莎的嘲讽如同淬毒的冰锥。
“是吗~?”
女人拉长了语调,目光再次扫过梅丽莎惨白的脸、染血的绷带和虚浮的脚步,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被人揍得这么惨……还不如像我们一样,乖乖‘躲’起来过日子呢,嗯?”
“你这低贱的蛆虫!”
梅丽莎眼中杀意暴涨,魔杖上的幽蓝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但随即又因为牵扯到伤口和魔力不畅而迅速黯淡下去。
她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嗯嗯!很有精神嘛!”
女人拍了拍手,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那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祝你好运咯!”
说完,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油画的颜料,迅速变得模糊、黯淡,最终彻底消失在阴影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恶心的东西……”
梅丽莎等到对方的气息完全消失,才如同脱力般,背靠着冰冷滑腻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伤口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
无论是那些自诩正统、道貌岸然的魔法师,还是这些如同腐肉上蛆虫般的黑魔人,在她眼里,都是一样令人作呕的存在。
撕碎他们的四肢,挖出他们的眼球,再将他们那可憎的面孔一点点剥离……这种暴虐的冲动,让她几乎要克制不住。
但现在,必须忍耐。
“等我在这阿尔卡尼姆站稳脚跟,扩张了势力……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地下迷宫彻底‘清理’干净。”她咬着牙,低声发誓。
早就听说阿尔卡尼姆的实际掌控者“魔道法官”似乎在暗中圈养着一些地下世界的“虫子”以维持某种平衡,但她没想到,黑魔人联盟的家伙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现身、甚至挑衅。
“黑魔人联盟……”
她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近乎自嘲的冷笑。
真是讽刺。
无论是正统魔法师还是堕落黑魔人,都能形成或大或小的群体、派系、联盟。
唯有她们“女巫”,仿佛被世界法则诅咒,天生便是孤独的个体,几乎不可能形成稳定的群体。
这是优势(难以被一网打尽),也是致命的弱点(孤立无援)。
“总之,这真是个……令人作呕到极点的城市。”
梅丽莎闭上眼,感受着腹部伤口持续的灼痛和魔力恢复的缓慢。
虽然此刻对阿尔卡尼姆充满了憎恶与厌倦,但现在离开,已经太晚了。
她在这里投入了太多,布局了太久。
既然已经开始,就只能硬着头皮,在这条血腥而肮脏的路上走到黑,直到达成目标,或者……彻底倒下。
“嗒嗒嗒嗒!”
“去那边看看!”
“仔细搜!不能放过任何角落!”
“是!”
远处,隐约传来了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金属甲胄摩擦声,以及男子低沉有力的呼喝声。
是斯特拉魔法骑士团的搜索队!他们竟然追到了地下这么深的地方?
“啧!”
梅丽莎强忍疼痛,迅速用还能调动的微弱魔力,在周围布下了一层简单的、用于混淆视觉与魔力感知的幻象结界,将自己的身形与气息尽可能隐匿起来。
虽然以她现在的状态,杀掉几个落单的普通骑士或许还能做到,但面对一整支训练有素、且有备而来的搜索队,硬拼无异于自寻死路。
更何况,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更麻烦的家伙?
“偏偏是斯特拉的人……亲自追到这里……”梅丽莎心中暗骂。
运气差到这种地步,也是罕见。
不过,没关系。她对自己的幻术有足够的自信。
只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巫猎人,或者拥有特殊破幻能力的顶级法师亲临,寻常魔法师绝无可能看穿这层伪装,找到她的确切位置。
“只是……行动范围被进一步压缩了而已。”
她冷静地分析着,灰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小心行事,等待时机,重新物色地点,‘餐厅’随时可以再次开业。”
“女巫餐厅”本身,就是基于她强大幻术与空间魔法构筑的“概念性存在”,只要她这个核心还在,就能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重现”。
斯特拉骑士团再怎么搜查,只要抓不住她,就永远只是疲于奔命,被牵着鼻子走。
“况且……之前已经‘解决’掉一个女巫猎人了。短时间内,应该安全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忽略心中那丝因为猎人诡异死亡方式而产生的不安。
扶着墙壁,她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重新站了起来。
现在,是为那个必须实现的、灿烂的未来,迈出下一步的时候了。
尽管这一步,踏在如此污秽泥泞之地。
自从“女巫餐厅袭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天。
这五天里,斯特拉魔法调查队动用了包括高精度魔力雷达、元素轨迹追踪仪、甚至申请调用了一次“记忆罗盘”在内的各种昂贵而先进的魔法侦测设备,对事件发生的小巷及周边区域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和分析。
然而,结果令人沮丧……几乎一无所获。
现场残留的魔力痕迹混乱且被某种力量刻意污染过,难以解析。
考虑到“女巫”本身就是行走的谜团,使用着与常规魔法体系迥异的力量,这个结果或许也在意料之中。
那么,这五天,白流雪在做什么?
“喂,白流雪同学。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干坐着吗?是不是该做点‘临时骑士’该做的事了?”
一名穿着骑士团制式轻甲、脸上带着明显不耐的年轻骑士,走到一直坐在小巷口一块废弃石墩上、仿佛在发呆的白流雪面前,语气不善地质问。
白流雪只是抬了抬眼皮,迷彩色的眼眸扫了对方一眼,又移开,继续望着巷子深处那些忙碌的骑士身影,什么也没做。
准确说,是没有按照骑士们期望的方式去“忙碌”。
“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会如实向阿雷因总团长汇报你的‘贡献’。”
骑士见他不理不睬,火气更盛,语带威胁,“别以为拿到了‘临时骑士’的头衔,就可以在这里混日子!”
“不是的。”
白流雪终于开口,声音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聊?
“如果能有什么‘进展’就好了。实际上,我也有很多话,想对阿雷因团长说。”
比如,他派来的这群人,效率低下,思维僵化,除了摆弄昂贵仪器和抱怨,似乎并没起到太大作用。
“呵!”
骑士嗤笑一声,显然没听懂白流雪的言外之意,只当他是嘴硬,愤愤地转身离开,继续加入搜索队伍。
之后,又是五个小时的徒劳。
直到夕阳西斜,将天空染成一片疲惫的橙红,骑士团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最终,在带队军官的命令下,大部分人员垂头丧气地撤离了,只留下少数几名骑士在原地设立临时岗哨,进行象征性的监视。
而白流雪,依然坐在那块石墩上,仿佛生了根。
“整整五天……”他望着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小巷,低声自语。
这个时间点,在他模糊的“游戏”记忆和“棕耳鸭眼镜”的资料库中,有一个特殊的意义,某些拥有特定特性的“女巫猎人”,从“死亡”中“归来”所需的冷却时间。
“嘶嘶嘶!!”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就在最后一线天光被地平线吞没的刹那,事件发生的小巷最中心、那片被反复探测却一无所获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升腾起一股浓密如墨、却又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的灰黑色雾气!
雾气迅速凝聚、升腾,在空中扭曲、变幻,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披残破斗篷的人形轮廓!
那人形轮廓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除了远处几个并未注意到这边异常的岗哨骑士外,并无其他强大气息,其轮廓似乎“松”了一口气,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白流雪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那团正在凝聚的灰雾人形走去。
他的直觉是对的。
或者说,他提前的“等待”和“分析”有了结果。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果然如此。”
他在距离灰雾人形数米外停下,迷彩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这超自然的一幕。
“你……是……”
灰雾人形似乎“看”到了白流雪,凝聚的过程微微一滞,发出断断续续的、仿佛气流摩擦的嘶哑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疑、虚弱,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畏惧?
“好久不见了。新手女巫猎人。”
白流雪语气平淡地打了个招呼,仿佛在街头偶遇一个不太熟的邻居。
“哈……”
灰雾人形,或者说,那位五天前在此地被女巫梅丽莎“反杀”的女巫猎人,发出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叹息的声响。
他(姑且称之为他)认出了白流雪,正是之前在魔导列车上,那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让他感到无比棘手和诡异的棕发少年。
“被那个女巫……打败了?”
白流雪明知故问,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嘲讽。
“是……的……真是……可笑……”
女巫猎人的声音充满了一种近乎崩溃的自我怀疑。
这简直是猎人史上最大的笑话之一,如同猛虎捕食野兔,却被兔子一脚踹断了脊椎。
在理论上绝对不可能输的对抗中,他不仅输了,还输得如此彻底,差点真的彻底“消散”。
在这样的情况下,白流雪脑海中飞快地整合着信息。
“这个女巫猎人……不是‘原著’剧情里袭击阿伊杰的那一个。”他心中了然。
在原本的“游戏”剧情中,那个袭击阿伊杰、将她逼入绝境的女巫猎人,拥有着名为“[死去的女巫的气息]”的麻烦特性,能极大克制和伤害拥有女巫血脉的目标。
但眼前这个刚刚“复活”、气息萎靡的猎人,通过“棕耳鸭眼镜”的观察,其特性显示为“[仅此一次,五天后从死亡中归来]”。
这意味着,他是另一个,在“原著”中可能并未登场,或者仅仅作为背景存在的女巫猎人。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女巫猎人。”
这个结论让白流雪的心微微一沉。
这并非好消息。
他原以为梅丽莎的反杀,已经意外地清除掉了阿伊杰面临的最大潜在威胁。
现在看来,威胁只是换了一个更未知、可能也更符合“原著”轨迹的对象,依然高悬于头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复活的猎人卡莱布(白流雪暂时如此称呼他)迟疑地问,灰雾构成的身体微微波动。
“和你一样。为了猎杀那个女巫而来。”
白流雪面不改色地撒谎,语气理所当然,“所以,你想抢先一步,结果……被狠狠地教训了?真是可笑。”他毫不客气地补刀。
“……”
卡莱布沉默(或者说,灰雾的波动停滞了),他无法反驳。
“我应该警告过你。那个女巫……不简单。”
白流雪继续用那种略带责备和“前辈”口吻的语气说道,仿佛他们真的是某种“同行”,“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弃‘猎人’的‘荣耀’,选择伪装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随口编织的谎言,听起来却意外地有说服力。
卡莱布那模糊的“面容”部位,灰雾剧烈地涌动了几下,似乎更加“羞愧”和“无地自容”了。
“对……不起……”
他再次道歉,声音低微。
“算了。反正……你也没真的‘死透’,不是吗?”白流雪“大度”地表示,话锋却突然一转,“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吧。”
“你要……回去?”卡莱布问。
“当然。难道我还要在这里等着,给你‘收尸’吗?”
白流雪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但眼神却锐利地盯着那团灰雾,“不过,你真的……要就这么回去?”
“?”
卡莱布不解。
“你刚刚,可是被你的‘猎物’亲手‘杀死’了一次。”
白流雪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冰冷,“难道,你就不想……亲自回去,砍下那个女巫的头颅,洗刷这份耻辱?”
“那倒是……想……”
卡莱布的灰雾剧烈翻腾,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挣扎。
复仇的渴望与对再次失败的恐惧交织。
“而且,”白流雪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规则”的威严,“你在行动中,无意间破坏了‘潜规则’,与我这个‘先行者’争夺了同一个高价值猎物。这在我们之中……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等等!我只是……只是瞄准了同一个目标!这就算‘违规’?这也太牵强了!”
卡莱布激动地反驳,灰雾扩散开来。
“牵强?你几岁了?”
白流雪嗤笑一声,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危险,“我认识一个家伙,就因为‘不小心’惊动了另一个猎人盯上的次级目标,导致主要目标逃脱……结果被工会‘处决’了。你,见过真正的‘猎人惩戒’吗?”
“没……没有……”
卡莱布的气势瞬间萎靡下去,他只是一个相对“新手”的猎人,对工会内部那些血腥而残酷的潜规则,所知有限,更多的是敬畏。
“没有,就别多嘴。”白流雪冷冷道,“我见过。”
(其实并没有。但这不妨碍他用来恐吓。)
“总之,”他总结道,语气不容置疑,“不想回去面对‘审查’和可能的‘惩戒’,甚至……更糟的下场,就老老实实配合我。对了,你在附近有临时的‘安全屋’或者‘传送点’吗?帮我开个门。我需要去取一些……‘专门’对付那个女巫的工具。”
“你的……‘异空间’呢?”
卡莱布下意识地问。
他记得上次在列车上,白流雪似乎展示过类似空间储物的能力。
“啊。”
白流雪露出一个“你居然还提”的烦躁表情,“上次不是说了吗?和那个女巫交手的时候,弄丢了!要我说两遍吗?”他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丢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而不是猎人工会可能配备的珍贵魔法物品。
“……知道了。我……我来打开通道。”
卡莱布似乎被白流雪的气势和一连串的“规则恐吓”完全压制住了。
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和本能的抗拒,但“违规”的恐惧、复仇的渴望,以及白流雪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对“猎人”内部了如指掌的诡异气质,让他暂时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咔哒!嗡!”
卡莱布抬起(灰雾构成的)手臂,对着身旁的空气做了几个复杂而古老的切割手势。
下一刻,他面前的虚空如同被无形利刃划过,悄无声息地撕裂开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灰白色电光的、内部深邃无光的空间裂隙。
一股混合着铁锈、陈年羊皮纸和某种冰冷能量的气息,从裂隙中隐隐透出。
白流雪没有犹豫,甚至抢在卡莱布之前,迈步走向那道裂隙。
在踏入那片未知黑暗的前一刻,他背对着卡莱布,无人看见的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细微的、计划通的弧度。
今天这趟“守株待兔”,运气……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