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夏月平原雨季,终于显露出了终结的迹象。
持续了数月、仿佛天空被凿穿了无数窟窿般的狂暴降水,逐渐变得温和、稀疏,最终在某一天清晨,悄然停息。
如今,每一个早晨都能享受到久违的、带着青草与泥土清香的温暖阳光,透过干净了许多的玻璃窗,洒进室内。
窗外,被雨水压抑了许久的生命重新开始喧嚣……清脆婉转的鸟鸣(主要是麻雀和几种平原特有的鸣禽),以及不知从哪片林子里率先响起、随后便连成一片、宣告盛夏尾声的、高亢而不知疲倦的蝉鸣。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蒸发、植物疯长、以及大地重新呼吸的蓬勃气息。
夏月平原雨季的结束,意味着肆虐的自然之力暂时退却,也意味着被洪水、泥泞与中断的商路折磨了近一个夏季的商人们,终于可以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喘上一口气,开始清理损失、规划雨季后的贸易了。
“……唉。”
我坐在被称为“平原心脏”的莲花湖畔,那家以其绝佳湖景和顶级服务闻名的“莲花客栈”最高层的观景套房内,迎来了又一个雨停后的清晨。
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有些出神地靠在窗边的软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那片被晨光唤醒的、广袤无垠的夏月平原。
然后,我看到了那幅即使在“地球”的想象中,也堪称奇迹的景象……
彩虹。
一道彩虹横跨天际,本已足够神奇与美丽。
但在这里,在刚经历漫长雨季、空气中水汽依旧充沛的夏月平原上空,此刻竟有数十道、乃至更多的、或完整或残缺、或明艳或淡雅的彩虹,如同最顶级的画师以天空为画布,随意泼洒下的、绚烂到不真实的光谱之桥!
它们相互交错、重叠、平行延伸,从地平线的一端铺展到另一端,将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翠绿的原野与镜面般的湖泊,笼罩在一片梦幻迷离的、流动的光晕之中。
这就是只有在夏月平原雨季刚结束的特定时刻,才能有幸目睹的、被旅行者与诗人誉为“世界最壮观景象之一”的……“虹之穹顶”。
“真美……”
我不由自主地低语。
夏月平原本身的地貌在雨后显得格外清新饱满,翠绿欲滴,再配上这数十道纵横交错的彩虹天幕,那种壮丽、奇幻、近乎神迹般的美感,确实已非语言所能轻易形容。
它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也让人惊叹于自然伟力的鬼斧神工。
正当我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绝景中,暂时忘却了烦恼时……
咚咚咚!
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我收回目光,应道。
随着一声轻微的“失礼了”,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名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黑色西装,打着领结,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服务员,推着一辆铺着雪白亚麻桌布、闪着银质餐具光泽的高级餐车,步履轻稳地走了进来。
餐车上覆盖着精致的保温罩,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先生,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服务员微微躬身,声音温和而专业。
“啊……好的,谢谢。”我有些局促地回应。
这种过分周到、近乎贵族式的服务,总让我感到相当不自在。
我并不觉得自己值得这样的待遇,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
但显然,无论是泽丽莎的安排,还是这家客栈本身的定位,都决定了“客人”就该享有这种规格的礼遇。
服务员似乎并未察觉(或体贴地无视了)我那点不自在的心情。
他动作娴熟、安静而高效地将餐车推到套房内的小餐厅区域,然后依次揭开保温罩,将一道道看起来精致但分量适中的早餐,连同配套的骨瓷餐具、水晶杯、银质刀叉,一一摆放在铺着同样雪白桌布的小圆桌上。
整个过程流畅无声,带着一种仪式感。
“请您慢用。如有任何需要,请随时摇铃。”
最后,他再次微微欠身,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或许是因为早餐的缘故,食物并不显得特别奢华浮夸。
有一碗看起来清澈、但香气浓郁的汤(侍者介绍是用当季松露和野生菌熬制的高汤),几片烤得金黄酥脆、内部却如同云朵般洁白柔软的手工面包,一份摆盘精致的、搭配了新鲜蔬菜和特制酱汁的嫩煎小牛排,以及一些作为配菜的沙拉和水果。
不过,即便是这些“看起来简单”的早餐,毕竟出自莲花客栈的顶级厨房,其选材、火候、调味乃至摆盘的艺术性,都远非寻常旅店可比。
仅仅是那碗松露菌菇汤入口的瞬间,极致的鲜香与醇厚便在味蕾上炸开,让人精神一振。
“真好吃……”
我慢慢地喝着汤,温热鲜美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带来舒适的暖意,也让有些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一周前。
也就是我因时间旅行而受困于“十年前”的时间夹缝,几乎以为要永久滞留或迷失其中时,那个如同奇迹般出现,最终将我“带”回来的人……是泽丽莎。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里?她是如何找到通往“过去夹缝”的“路”?
那个灰袍老者(银时十一月?还是其他神月?)为何会指引她?
这些原因,至今我仍不完全清楚。
泽丽莎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说“遵循了某个存在的指引”和“强烈的愿望”。
但原因此刻并不最重要。
重要的是……她救了我。
并且,在我返回“现在”、身体和精神都因时间旅行与最后战斗而极度透支、需要静养恢复时,她希望我能在莲花客栈(星云商会的产业)休养,度过暑假剩余的日子。
“开学后……就难得见面了。”
当时,她这么说,冰蓝色的眼眸望着窗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说实话,我无法完全理解她这句话里的情绪。
见不见面,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之间,虽然有过几次交集(我帮她找回父亲,她支付了“报酬”),也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比如在斯特拉的一些课程和任务),但说到底,并非那种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亲密关系。
至少在我认知中如此。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早餐在安静中结束。
不久,那位西装服务员再次敲门进来,询问是否满意,并亲自动手,用一套精致的银制咖啡器具,为我现场冲泡了一杯香气四溢的手工研磨咖啡。
他们的服务周到到让我觉得,如果我说“不满意”,他们恐怕真的会跪下请罪。
于是我只能赶紧点头说“很好,谢谢”。
“呼……”
再次送走服务员,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感觉比应付一场战斗还累。
我查看了一下怀表显示的时间。
今天是周六。
再过一周的周一,斯特拉学院就要正式开学了。
这意味着,该回去的时候到了。
回到“现代”后,我在莲花客栈已经住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里,除了必要的休养和独自处理一些思绪(主要是关于十年前那场事件的后续影响,以及艾萨克·摩尔夫灵魂的去向),每天中午和晚上,泽丽莎都会尽量抽空过来,和我一起用餐。
遗憾的是,她似乎非常忙碌。
星云商会在雨季和之前动荡中积压了无数事务,再加上她新启动的某个“项目”(她提过一句),使得她能分给我的时间,似乎只有这每日两餐。
有时晚餐后她还会处理一些紧急文件。
不知道有什么可“遗憾”的。
我对自己说。
但每次看到她匆匆而来,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又匆匆离去时,心里确实会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空旷”的感觉。
“现在……要回去了吗?”
餐桌对面,泽丽莎总是用她那副惯常的、缺乏明显情绪波动的表情(或者说,是一种将一切情绪严密包裹在冰层之下的平静)看着我,赤红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
我不知道她是否只对我这样,还是对其他人也如此。
但她的表情,总让我觉得有些过于冰冷,仿佛戴着一副无形的面具。
有时,我甚至会在心里默默希望,她能真正地、放松地笑一笑。
她笑起来应该很好看,虽然我几乎没怎么见过。
“不能一直在这里‘上学’啊。”
我一边切着盘中嫩滑的牛排,一边随口回答,语气尽量轻松。
泽丽莎握着银质餐叉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金黄色的眼眸低垂,极轻微地咬了一下下唇,那个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是啊。”
她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波澜。
“当然,偶尔……也可以来‘玩’。”
我试图活跃气氛,补充了一句。
我不喜欢尴尬的沉默。
两个人的餐桌,如果都只顾埋头吃饭不说话,气氛会变得非常僵硬、难熬。
所以每次用餐,只要她不开口,我就会找些话题,天南地北、学院趣事、旅途见闻,甚至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吐槽,总之不停地说话。
而泽丽莎,每次都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或简短地回答一两个问题,嘴角挂着那种极其淡薄、仿佛只是礼仪需要的、转瞬即逝的微笑。
她是天生话少,性格使然?还是单纯不喜欢聊天,觉得和我说话很无聊?
在我一个人喋喋不休、几乎快要词穷的某个晚餐时分,她终于主动开口,打破了几乎是我单方面维持的对话。
“最近……开始了一项新的‘业务’。”
她的声音平静,但目光没有看我,而是落在手中的水晶杯沿上。
“业务?”
我有些意外地抬头。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随身携带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质公文包中,取出一个不算太厚、但装帧精美的文件夹,轻轻推到我面前。
文件夹的封面上,用简洁而优雅的字体印着几个字……[心链援助计划]。
“这是……?”
我拿起文件夹,有些疑惑。
“从小事……做起。”
她低声说,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或者别的什么。
“哦……”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莱维昂海岸事件后,我们似乎讨论过类似的话题。
我当时觉得,如果星云商会这样体量的商业帝国,能够正式、系统地推进一些公益和福利事业,或许能带来很多积极的改变。
我确实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想委婉地提一下这个建议。
没想到,在我正式“请求”之前,泽丽莎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但是,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罪恶感”?还是别的?
“小事?”
我翻开文件夹,只粗略扫了几眼,就忍不住挑眉。
这规模……可一点都不“小”。
为了防止援助资金被挪用或流失,计划书里设计了一套极其严密的、多达七重的独立审计与监督系统。
此外,还有针对国际性自然灾害的快速响应机制,对陷入突发危机的家庭与个人的紧急援助流程,对偏远地区医疗、教育基础建设的支持方案……总之,计划缜密、系统、且极具可操作性,一看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专业人士的精心设计。
“首先解决最紧迫的‘饥饿’与‘基本生存保障’问题。”
泽丽莎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汇报工作,“接下来,会逐步引入更完善的灾害救援体系,以及覆盖更广的危机家庭筛查与紧急援助网络。”
“哦,哦……是吗。”
我有些咋舌。
即使只做到目前计划书上的程度,已经足以让无数人受益,堪称善莫大焉了。
但她似乎……还不满足?
“比我想象的……要更多。”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金黄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在我面前,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沉重的、近乎痛苦的神色,“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比任何报表和报告上的数字……都要多得多。”
的确如此。
在那些冰冷的统计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所经历的许多不幸与困境中,“金钱”或“资源”的匮乏,往往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最难跨越的障碍。
“但是……我仍然无法详细、实时地掌握,谁,在哪里,具体需要什么样的帮助。”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是思考难题时才会有的神情,“信息的传递……有其无法突破的‘延迟’与‘盲区’。”
在这个魔法通讯虽然存在但覆盖不均、远距离信息传递能力整体上或许还略落后于“地球”信息时代,而自然灾害与社会动荡却更为频繁的世界里,这种“信息滞后”带来的问题,确实会更加严重,可能导致援助无法及时抵达最需要的人手中。
“这……”
“所以,我要成立一个基金会。”她接上了我的话,语气变得坚定。
“嗯?”
“将在全球主要城市、交通枢纽、以及尽可能多的偏远地区,设立‘心链援助基金会’的分部或联络点。”
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那是属于“泽丽莎”的、一旦确定目标便不容动摇的决断眼神,“确保……没有我‘看不到’的角落,没有信息传递不到的‘孤岛’。”
我感觉这个计划的规模,正在以几何级数膨胀。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公益事业”的范畴,更像是在构建一个覆盖全球的、全新的人道主义响应与援助网络。
“虽然是从‘小事’做起……”泽丽莎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但至少……要从现在开始‘赎罪’。完成这次的基础架构搭建后,我会亲自……去一些地方看看。”
泽丽莎。
她真的感受到了名为“罪恶感”的情感,并且,真诚地希望为此“赎罪”。
这……
这简直是我所能想到的、关于这位曾经“人格崩坏、反社会倾向”的原“恶女”角色,最理想、也最令人感慨的“结局”之一了。
我不由得,从心底里,露出了一个释然而欣慰的笑容。
曾经的泽丽莎,为了自身与商会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将无数竞争者与普通人碾入尘埃,近乎冷酷地计算着得失,内心几乎不存在“同情”与“愧疚”。
而现在,她却因为“罪恶感”,开始着手建立一个旨在帮助弱者的慈善网络。
当然,这样做并不能完全“洗清”她过去所犯下的、真实存在的“罪孽”。
伤害已经造成,有些伤痕或许永远无法抚平。
但是,我决定将目光聚焦在她现在开始尝试“行善”的这一事实上。
只要她今后“行善”的数量与质量,能够真正超越她过去所造成的“恶行”,那么这个世界,一定会因为她的改变,而变得更加美好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值得肯定。
“真了不起。”我看着她,由衷地说道,笑容更加明朗。
“啊……”泽丽莎似乎愣了一下,金黄色的眼眸微微睁大,看着我毫不掩饰的赞许笑容。
然后,仿佛被这份笑容感染,又或许是内心某种沉重的负担因为被理解而稍稍松动,她的嘴角,也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真实的、不再带有任何冰冷隔阂的……微笑。
不是为了表演,不是为了礼仪,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如释重负、些许羞涩、以及更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的……真诚笑容。
她笑起来……确实更漂亮了。
那份属于“女主角”级别的、兼具精灵的精致与人类生命力的惊人美貌,在褪去冰冷外壳、绽放真实笑颜的瞬间,仿佛整个餐厅的光线都为之明亮了几分。
泽丽莎学会了“情感”,并且开始用这新生的情感去审视过去、规划未来。
这真是……太好了。
返回斯特拉学院的旅程,我选择了相对慢一些的魔法轨道列车。
因为最后一天和泽丽莎聊得比预期更久(主要是关于基金会初期可能遇到的困难和一些设想),错过了当天最后一班直达斯特拉学院附近空港的豪华高速飞艇。
无奈之下,只能先乘坐魔法列车,前往大陆著名的魔法学术与贸易中心……阿卡尼姆的卫星城,然后再从那里的空港,换乘短程飞艇前往学院。
列车旅行。倒也……不错。
下月平原在雨季结束后的景色,确实美得令人心醉。
辽阔的翠绿原野上点缀着斑斓的野花,蜿蜒的河流在阳光下如同流淌的碎金,远处连绵的山脉轮廓清晰。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颇具特色的湖畔或山间小镇。
而且,经历了之前一系列紧张刺激(乃至凶险万分)的事件后,偶尔享受一下这种缓慢、平稳、可以静静看风景的“闲暇”时光,似乎也是一种必要的调剂。
回想起来,自从掉入这个“埃特鲁”世界,成为“白流雪”之后,生活似乎就与“忙碌”和“意外”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一刻不停地被卷入各种“主线剧情”、“神月相关事件”、“新种族或势力冲突”之中,总是带着某种明确或模糊的“目的”四处奔波。
也因此,阴差阳错地,结识了许多“缘分”……阿伊杰、普蕾茵、泽丽莎、洪飞燕、花凋琳……甚至还有银时十一月那样的神秘存在。
但是,还不够。
我从随身的“空间扩展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物件。
那是一颗约莫鸡蛋大小、通体呈现莹润雪白、内部仿佛有乳白色光晕缓缓流转的、质地似玉非玉的珠子。
它触手温凉,散发着极其微弱、但纯净到令人心静的魔力波动。
这是完成“摩尔夫的真相”那个跨越时间的“剧情”后,从“康斯特拉蒂奥计划”(星座协议)那里获得的奖励物品之一。
[物品:女巫的祈愿水晶(残响)]
[描述:蕴含着一缕古老‘女巫’本源魔力与祈祷执念的结晶。对于特定体质或修炼路径者,可能引发剧烈的魔力共鸣与飞跃性成长,但也伴随相应风险。]
在据说有助于“成长”的各类魔法物品中,最具代表性、也最稳定的,无疑是之前用过的“黎明之车轮”。
但那个车轮已经在送走艾萨克·摩尔夫灵魂时,被协议“回收”了,恐怕再也无法获得。
“黎明之车轮”虽然效果稳定持久,能自动吸收环境能量缓慢反馈,但它的成长速度实在太慢,且因为我的“魔力泄露”体质问题,其效率对我来说更是大打折扣。
所以在“游戏”中,我也不太喜欢用它,总觉得见效太慢。
但这个“女巫水晶球”(姑且这么叫它)则完全不同。
描述说得很清楚……虽然危险,但可能带来“飞跃性”的成长。
它是一种“催化剂”,或者说“引爆器”,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拔高使用者的魔力水平或引发质变。
这里是“现实”,生命只有一次,我自然不会去做那些“赌命”的疯狂尝试。
但是,我确实需要更快地成长。
暑假期间发生的种种,特别是十年前与艾萨克·摩尔夫(黑魔化)的战斗,以及与雷丁教授的短暂对峙,都让我深切意识到自身力量的不足。
很多时候,我能周旋、能取巧,甚至能凭借“先知”和临时祝福创造奇迹,但真正的、硬碰硬的、决定性的“力量”,我依然欠缺。
‘在我四处奔波、处理各种“剧情”和“时间旅行”的同时,马游星那个真正的“主角”,恐怕已经在以更恐怖的速度成长了吧?’
当然,即使是马游星,也不可能在一年级就达到五阶魔法师这种“怪物”级别(那通常是高年级优秀生的水准)。
但在原本的“暑假”剧情中,他会积累宝贵的“实战经验”与“心境感悟”归来,为后续的爆发打下坚实基础。
根据“原作游戏”的模糊记忆,一年级的马游星虽然拥有主角光环和强大潜力,但因为缺乏足够的生死磨砺与心境淬炼,在学期中的某次关键冲突里,曾与“海元良”(另一位重要角色)打得难解难分,算是势均力敌。
如果他因为我的“介入”或别的什么原因,提前感受到了“竞争”压力,或者经历了更严酷的历练,从而积累了更多“经验”呢?
那恐怕会诞生出一个更加可怕的“怪物”。
当然,如果能好好“引导”和“调教”,马游星完全可以成为正义一方不可或缺的、强大的“伙伴”或“英雄”,这绝对是好事。
问题在于,不只是马游星。
其他那些“女主角”们,在暑假期间,恐怕也都各有奇遇,实力和心境都会取得长足进步。而我,如果停滞不前……
要在未来必然更加复杂、危险的“剧情”中扮演好“棋手”的角色,甚至只是想保护好身边的人,我都需要更快、更踏实地变强。
‘暑假后的主要剧情……是什么来着?’
我努力回忆着那些已经有些模糊的“游戏”记忆。
印象中,好像是有多个“事件”或“副本”同时开启,玩家只能选择其中一个进行深入。
其中,最受玩家欢迎、讨论度也最高的故事线似乎是……
‘都市怪谈……?’
我微微蹙眉,试图抓住那些碎片化的信息。
在“游戏”中,玩家只能选择一条剧情线深入体验。
但在“现实”里,会有这么“方便”的机制吗?
让其他事件暂停,等待玩家处理完一个再开启另一个?
不可能。
更大的可能是,所有“可能”出现的剧情、事件、危机,都会在相应的时间点同时发生、并行推进。
我可能需要同时面对来自多方面的压力和挑战。
在那里,我必须扮演“重要角色”,甚至可能是“关键先生”。
所以,或许……真的需要考虑使用这个“女巫水晶球”了。
至少,要深入研究一下它的使用方法和潜在风险。
哐当!砰!!!
就在我手握水晶球,沉浸于纷乱思绪与风险评估之际,毫无任何预兆,整节列车车厢发生了极其剧烈、仿佛撞上了什么坚硬障碍物的猛烈震动与撞击!
“啊?!”
我猝不及防,身体在惯性作用下猛地向前甩出!
幸亏临时祝福带来的超凡身体素质尚未完全消退,反应迅速,我瞬间用手撑住了前方的座椅靠背,避免了脑袋直接撞上硬物的惨剧。
但手中的“女巫水晶球”却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一声掉落在车厢过道的地毯上,向前滚了几圈。
“见鬼……”
我低声咒骂,顾不上检查是否受伤,第一时间抬头看向车窗外,心猛地一沉。
窗外,并非预想中的隧道黑暗,也不是紧急刹车后的旷野景象。
而是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不是夜晚,不是乌云。
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仿佛列车瞬间驶入了一个没有星辰、没有月光的绝对虚空,又像是被某种巨大的、不祥的黑色幕布完全包裹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这绝不是什么“事故”或“故障”能解释的现象!
“!”
下一个瞬间,一个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入耳中,而是直接、冰冷、清晰地,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
心灵感应!
我瞬间意识到这是某种高位的、或者带有恶意的心灵侵入!
几乎在意识到的同时,战斗本能已经驱使我的右手闪电般摸向腰间的“特里丰”剑柄,意念催动,试图激活其中的魔力光刃……
然而,剑柄毫无反应!
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魔力涟漪闪过,便迅速沉寂下去!
‘糟糕!’我的心一凉。
之前与艾萨克·摩尔夫(黑魔化)的那场激战,特里丰承受了远超负荷的魔力灌注与法则层面的对冲,虽然主体未碎,但其核心的魔力传导与增幅符文似乎受到了某种损伤,一直处于不稳定的“休眠”或“低效”状态。
我本打算回到斯特拉后,找学院的炼金工坊或装备部仔细检修。
现在,它派不上用场了!
其他备用的普通魔杖虽然能施展一些基础魔法,但无法生成“特里丰”那种兼具强度与独特属性的光刃,在应对突发的高强度近身战时,劣势明显。
但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立刻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根备用的、质地坚硬的乌木探测法杖,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从座位上弹起,压低重心,毫不犹豫地冲向了列车走廊!
走廊里,光线昏暗(原本的魔法照明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变得明灭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陈年灰尘混合着某种冰冷金属的、令人不适的气味。
而在走廊另一端,距离我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个人影,静静地、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般,矗立着。
那是一个穿着宽大厚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纯黑色长袍的身影。
长袍的兜帽拉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甚至看不到下巴的轮廓。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兜帽下方,本该是脸部的位置,空无一物。
没有阴影,没有凹陷,就是一片纯粹的、与长袍融为一体的黑暗,仿佛穿戴者故意“切掉”了自己的头颅,或者那兜帽之下本就空荡。
“你……是……谁?”
一个声音响起。
非男非女,音调平坦,缺乏情感起伏,如同生锈的金属摩擦。
但这一次,声音是真实地通过空气传播而来,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它(或者他/她)在问我。
“这话该我问你吧?”
我紧握乌木法杖,杖尖微微指向对方,体内魔力开始缓缓流转,虽然泄露的体质让调动有些滞涩,但在临时属性残留和紧张情绪的刺激下,依旧比平时快了许多,“怎么回事?你是谁?怎么上来的?想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我同时迅速思考着可能遭遇的“存在”。
是黑魔人的新花样?是某个被我(或星云商会)得罪的势力派来的杀手?还是与“女巫水晶球”有关的麻烦?
我一边警惕地盯着对方,一边下意识地想用左手去摸腰间,那里挂着我的“棕耳鸭眼镜”。
戴上它,至少能快速获取一些基础信息,比如对方的威胁等级、可能的魔力属性、或者身份线索。
然而,就在我的左手刚刚有所动作的刹那……
“停下。”
那个黑袍人,或者说,那个“无面者”,抬起了它那笼罩在宽大袖袍中的、看不清具体形状的“手”,对着我,轻轻向下一压。
“呃!”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力量,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禁锢了我左手手腕乃至整条手臂的动作!
并非物理上的束缚,更像是一种针对“运动意念”或“局部空间”的强制性“压制”!
我的左手,就那样僵在了半途,无法再移动分毫去够到眼镜!
该死!
不戴上“棕耳鸭眼镜”,在无法使用“特里丰”的情况下,我就如同被蒙住了双眼,难以快速准确地判断对方的底细和弱点!
“再问一遍……”无面者的声音依旧平板,但似乎多了一丝……“确认”的意味?“你……是谁?为什么……会持有‘女巫水晶球’?”
“什么?”我心中一惊。
它果然是为了水晶球来的!
女巫水晶球虽然是“系统”奖励的“物品”,但在这个“现实”世界具现化后,就成了“确实存在”的东西,就如同我一直使用的“棕耳鸭眼镜”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在本应早已“消失”或“隐匿”的“女巫”相关物品的出现,很可能会惊动那些了解“女巫”存在、或与之有联系的势力或个体!
‘真是……愚蠢!’我暗骂自己。
为什么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在“游戏”里,从物品栏拿出又放回,不过是点一下鼠标,不会引发任何“支线事件”或“仇恨”。
但这里是“现实”!
一件蕴含古老魔女力量本源的水晶球,突然出现在市面上(或者说,被我拿在手里),怎么可能不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
考虑得太不周全了!
“你……不回答。”
看到我陷入短暂的沉默与惊愕,无面者似乎认为我不打算(或无法)回答。
它那空荡的兜帽“注视”着我,虽然没有眼睛,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
“不过……不回答……也没关系。”
它缓缓地,张开了双臂,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仪式般的庄重(或者说,死寂)。
“那是什么……意思?”
我全身肌肉绷紧,将乌木法杖横在身前,体内的魔力加速运转,同时精神高度集中,准备随时发动“闪现”拉开距离或寻找反击机会。
“我是……女巫猎人。”
无面者用那平板的声音,吐出了一个让我瞳孔骤然收缩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名词。
女巫猎人?!这个只在某些极端古老、或被主流魔法界刻意遗忘的禁忌典籍中,才可能提及的、象征着对“女巫”及其相关存在进行无情追猎与清除的称号?!
“而你……”
无面者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似乎动了动,下一刻,一柄造型狰狞、通体漆黑、刃口闪烁着不祥幽光的、长度惊人的巨型镰刀,如同从阴影中生长出来般,凭空出现在它手中。
镰刀的柄似乎也是某种黑色的金属或骨质,与它周身的气息融为一体。
它用那没有五官的“脸”“看”向我,用镰刀那冰冷锋利的刃尖,遥遥指向我的脖颈,做出了最后的、如同宣判般的陈述:“持有‘女巫水晶球’的你……必定是‘女巫’……无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柄巨大的黑色镰刀,动了。
没有呼啸的风声,没有华丽的轨迹。
只有一道纯粹、迅捷、精准到令人窒息的、切割开昏暗光线的黑色弧光,如同死神的叹息,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地,直奔我的咽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