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沈炼交出来,咱家就拆了你这北镇抚司的衙门!”
郑和站在最前面,叉着腰,指着衙门的大门破口大骂。
他身后的几百名西č厂番子,也都一个个横眉立目,手按刀柄,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打的架势。
这阵仗,把周围的路人全都吓傻了。
我的天!
这是怎么了?
西厂和锦衣卫,这是要火并啊!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很快,北镇抚司衙门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躲得远远的,伸长了脖子,兴奋地看着这场两大暴力机关的公开对决。
衙门里,赵靖忠得到了消息,气得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郑和!你个死太监!欺人太甚!”
赵靖忠气得浑身发抖。
他昨天才因为皇帝的口谕,吓出一身冷汗。今天郑和就堵上门来骂街,这简直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大人,怎么办?”一个心腹百户紧张地问道,“西厂的人来势汹汹,看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怎么办?”赵靖忠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他想打,老子就陪他打!”
他心里亮堂着呢。
昨天,他就收到了皇帝的第二道密旨。
密旨上说得很清楚:郑和此举,名为要犯,实为抢功!朕已将此案全权交由你北镇抚司负责,你若退让半步,便是抗旨!是欺君!朕要你挺直腰杆,寸步不让!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有了皇帝这道密旨,赵靖忠的胆子,比天还大!
在他看来,郑和现在就是个跳梁小丑!是陛下为了考验自己,故意放出来的一条疯狗!
自己要做的,就是当着陛下的面,把这条疯狗,狠狠地踩在脚下!
“传我的令!”赵靖忠拔出佩刀,厉声喝道,“北镇抚司所有校尉,全部集合!跟我出去会会这位郑督主!”
“他不是要拆了我们衙门吗?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卵子!”
“是!”
很快,北镇抚司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赵靖忠穿着一身崭新的麒麟服,手按佩刀,一脸煞气地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同样是几百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校尉,一个个杀气腾腾,与西厂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两拨人马,就像两群即将开战的疯狗,互相呲着牙,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呦,这不是赵千户吗?”郑和看到他出来,阴阳怪气地笑道,“咱家还以为,你吓得不敢出来了呢。”
“郑督主说笑了。”赵靖忠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北镇抚司庙小,您这么大阵仗,是想干什么?是想造反吗?”
他一开口,就给郑和扣了一顶大帽子。
“造反?”郑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咱家是奉旨办案!沈炼,杀害我西厂档头,证据确凿!此等重犯,理应由我西厂处置!你赵靖忠凭什么扣着人不放?”
“笑话!”赵靖忠寸步不让,“沈炼乃我锦衣卫的叛徒,勾结建文余孽,意图谋反!此乃惊天大案,陛下已全权交由我北镇抚司负责!你西厂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插手?”
“你!”郑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靖忠的鼻子骂道,“你血口喷人!什么建文余孽?我看就是你赵靖忠为了抢功,胡编乱造的!”
“我胡编乱造?”赵靖忠冷笑一声,“我人已经抓了,口供也录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倒是你郑督主,空口白牙,就想来抢人?你当陛下是傻子,还是当这满朝文武都是瞎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吵了起来。
从互相指责,到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一个骂对方是没卵子的阉狗,一个骂对方是没脑子的蠢猪。
骂得是唾沫横飞,精彩纷呈。
围观的百姓看得是目瞪口呆,津津有味。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像街头泼皮一样对骂的。
太刺激了!
而混在人群中的一些江湖人士,则是眼睛越来越亮。
打起来!快打起来!
锦衣卫和西厂真的闹翻了!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他们要是真的火并起来,那诏狱的防守,岂不是就空虚了?
到时候,他们冲进去救人(抢人),岂不是就易如反掌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开始活泛了起来。
对骂了足足半个时辰,郑和跟赵靖忠似乎都骂累了。
“赵靖忠!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交不交人!”郑和喘着粗气,下了最后通牒。
“我最后也回你一句!想要人,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赵靖忠也是毫不示弱。
“好!好!好!”郑和怒极反笑,“你有种!你给咱家等着!”
他一挥手,对着身后的番子喊道:“我们走!去宫门口!去告御状!我今天就要看看,在这大明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完,郑和气冲冲地带着人,转身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赵靖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他对着地上“呸”了一口。
“死阉狗!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他得意洋洋地转身,准备回衙门。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郑和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他也没有注意到,在街角的一个茶楼上,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轻轻地放下了茶杯。
他更没有注意到,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金刚门的雷动,已经对着身边的手下,下达了新的命令。
“晚上,动手!”
一场所有人都以为是“狗咬狗”的闹剧,实际上,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信号。
一个告诉所有饿狼,“可以开饭了”的信号。
京城,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诏狱,最深处。
周妙彤的牢房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赵靖忠,他的脸上带着一种酒后的潮红和病态的兴奋。
今天,他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把西厂提督郑和骂得狗血淋头,还得到了皇帝的“默许”,这让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他现在,急需找个地方,来宣泄一下自己这无处安放的得意和权力。
而周妙彤,这个沈炼最在乎的女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周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赵靖忠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里却全是淫邪和占有欲。
他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只要你把沈炼知道的那些秘密,都告诉我。我保证,让你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里,甚至,给你一个诰命夫人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他循循善诱道。
周妙彤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那笑容,很美,但在这种环境下,却显得有些诡异。
“怎么?不相信我?”赵靖忠见她不说话,也不生气,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也对,你可能觉得,我是在骗你。”
“这样吧。”他把酒杯推到周妙彤面前,“你陪我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去见沈炼一面。”
“怎么样?这个条件,够有诚意了吧?”
他想看这个女人挣扎,求饶,最后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他喜欢这种感觉。
周妙彤看了一眼那杯酒,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没有去看赵靖忠,而是走到了牢房中央,那片唯一能被月光照到的地方。
今晚的月色,很好。
清冷的月光,透过天窗,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那身素白的囚衣,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她看上去,不像一个阶下囚,反而像一个即将登台献艺的舞者。
“赵大人,想看跳舞吗?”
周妙彤突然开口了,声音清冷如月光。
赵靖忠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跳舞?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看美人跳舞了!”
他以为,这个女人终于想通了,准备用这种方式来取悦自己,换取活命的机会。
他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准备好好欣赏。
周妙彤没有理会他那肮脏的目光。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月光下,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
没有音乐,没有伴奏。
她就那么,在这一方小小的牢房里,跳了起来。
她的舞姿,很美。
那是一种带着绝望和凄凉的美。
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都像是在控诉着这不公的命运。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手势,都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
赵靖忠看呆了。
他去过教坊司无数次,见过各种各样的舞女。
但没有一个人的舞蹈,能像眼前这样,深深地触动他的灵魂。
这已经不是舞蹈了。
这是一种用生命,在演绎的悲歌。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完全沉浸在了这支绝美的舞蹈之中。
周妙彤的身影,在月光下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的裙摆飞扬,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色莲花。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笑容。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因言获罪,宁折不弯的御史。
她想起了沈炼。那个为了她,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傻瓜。
她不后悔。
她流落风尘,身不由己。但她的骨子里,流的还是她爹的血。
她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她不想成为沈炼的负累,不想成为别人用来羞辱他的工具。
如果她的死,能让他彻底放下包袱,能让他彻底疯狂,能让他化身为来自地狱的修罗,去向那些玩弄他们命运的人复仇。
那么,她愿意。
舞到酣处,她的身影,猛地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赵靖忠,站在月光下,像一尊完美的玉雕。
然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瓷瓶。
正是老鸨子送来的那瓶“鹤顶红”。
她打开瓶塞,没有任何犹豫,将里面的毒酒,一饮而尽。
“你!”
赵靖忠终于从沉醉中惊醒!
他看到了她手中的瓷瓶,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喝了什么?!”他惊恐地冲了上去。
周妙彤缓缓地转过身,看着他。
她的嘴角,流下一缕黑色的血。
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嘲讽,有怜悯,有解脱。
“赵大人,”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这支舞,你……还喜欢吗?”
“来人!快来人!叫大夫!快!”赵靖忠彻底慌了,他抱着周妙彤,语无伦次地大喊着。
他不能让她死!
这个女人,是他用来威胁沈炼的最后一张王牌!是他在陛下面前邀功的重要道具!
她要是死了,自己所有的计划,就全完了!
然而,一切都晚了。
周妙彤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慢慢变冷。
她最后看了一眼天窗外的月亮,眼神里,闪过一丝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沈炼……
对不起。
不能……再陪你了。
你要……好好活着……
她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不——!”
赵靖忠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他看着怀里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全完了。
他的鱼饵,死了。
他拿什么去跟沈炼交代?拿什么去跟皇帝交代?
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周妙彤饮下毒酒的那一刻。
隔壁不远处的另一间牢房里。
沈炼,仿佛心有感应一般,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心,传来一阵无法言喻的剧痛,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妙彤……”
他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束光,熄灭了。
“啊——!”
沈炼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到极点的咆哮!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愤怒和绝望,穿透了诏狱厚厚的墙壁,回荡在整个北镇抚司的上空。
也就在这一刻。
北镇抚司的院墙外。
数十个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金刚门主,雷动。
他听到了那声从诏狱深处传来的咆哮。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看来,里面很热闹啊。”
他对着身后的手下,做了一个手势。
“动手!”
一场真正的风暴,终于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