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下,论剑宗山门外的开阔地带,早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所有人此刻皆屏息凝神,不约而同地仰首望天,神情紧绷如弦,目光灼灼似火。
先前那自九天之上垂落的无形的锋锐之气已经令众人肌肤生寒,汗毛倒竖。
待到高空云气被余波彻底震散、蒸腾一空,露出其后那深邃如墨的幽暗天穹时,便有见多识广的高手失声惊呼。
“仅仅是余波激荡,竟能波及如此高远的云层……这已非无漏境所能企及,近乎归真之威了!”
然而,没过多久,更惊人的变化出现了。
纵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极高处的天穹,忽然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持续,而是一闪一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更加清晰、更加爆裂的轰鸣从九天之上砸落
轰!轰隆!咔嚓——!
声音层层叠叠,有时如闷雷滚过天际,有时却尖锐如金铁交击的爆鸣,撕裂长空。
“我的天……这,这阵仗!”一个年轻武者忍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曾远远见过两位归真境前辈切磋,引动天地元气,方圆百里风云变色,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身旁一位见识更广博的老者闻言,却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至极:“不一样!归真境强者交手,威势甚至能覆盖方圆百里、千里,甚至影响万里。”
他抬手指向那明灭闪烁、爆鸣不断的天穹极高处:“但眼下两人交手,之所以声光余韵依旧能穿透虚空,震彻此间——是因为他们离得足够近!”
然而,老者话音未落——
嗤啦!
天幕,骤然被撕裂!
一道裂痕贯穿千里长空,仿佛苍穹本身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呻吟。
紧接着,一道难以形容其璀璨与凌厉的光芒,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雷霆,又似神明掷向人间的裁决之矛,骤然刺穿了所有人的视野!
那光,自九霄至高处迸发,瞬间倾泻而下,将下方无数张仰起的、凝固着惊骇的面容映照得一片惨白。
正是江极行那一道仿佛要斩断星河、寂灭万法的煌煌剑气!
剑气横空,即便遥隔千丈,其中所蕴的无上剑意与纯粹毁灭的气息,依旧如无形针芒,刺得下方万千武者眉心剧痛。
修为浅薄者更是气血翻涌,闷哼声中踉跄倒退,几欲屈膝跪伏。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于剑气煌煌掠过的另一侧天穹,一点赤红光芒骤然亮起!
初时仅如血豆,旋即疯狂膨胀,仿佛一颗微缩的、暴怒的血色烈阳,在九天之上轰然炸裂!
赤红与先前的炽白剑光,于天际划出惨烈而分明的界限,交映成一片末日般的辉芒。
下一刻——
咚!!!!!!!!!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爆鸣的惊天巨响,悍然降临!
那声音如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胸膛、耳膜之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狂风骤起,下方观战人群中惊呼声、闷哼声、兵器脱手坠地声乱成一片。
许多修为浅薄者直接被震得气血逆冲,耳中嗡鸣如潮,眼前昏黑几欲栽倒。
然而——
这仅仅只是开端!
未等众人从那毁天灭地的撞击声中挣出一口气,九天之上,那片令人心悸的“战场”,光芒再度疯狂迸发!
不再是先前有迹可循的明灭交替,而是化作了近乎癫狂的、连绵不绝的炽烈爆闪!
一道道或炽白、或赤红、或金灿、或幽暗的寒光,如同太古雷神在云端疯狂擂鼓接连爆炸!
每一次光芒爆闪,都对应着一声撕裂耳膜的尖锐爆鸣!
锵!锵锵锵!轰!咔嚓——!
金铁交击的锐响、能量对撞的闷爆、空间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诸般声响混杂如末世交响,密集如疾风骤雨,沉重似十万大山压顶。
整片天穹极高处,已彻底化作一座雷霆与烈火交织的炼狱,光与声的狂潮如天河决堤,倾泻而下,笼罩八荒。
“天……天被割裂了!”一名论剑宗精英弟子面无人色,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哪里还是交手……分明是天罚!是乾坤崩毁之象!”
“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有人发出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那竟是一位无漏境的强者,而且是一位剑客。
此刻,他面色微白,身上竟不受控制地溢散出丝丝缕缕的剑气!
那剑气并非他主动催发,而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至高无上的力量牵引,自他周身窍穴、经脉,乃至手中紧握的长剑中丝丝缕缕地渗出,袅袅升腾。
在他头顶三寸之处,这些溢散的剑气竟开始自发地汇聚、盘旋,隐隐形成一个微小的、模糊的剑形虚影,发出细微的、仿佛共鸣般的嗡鸣。
“我的剑气……不受控制了!”
那剑客又惊又骇,试图运功压制,却发现体内真气流转无碍,但外溢的剑气依旧不止,而他头顶的剑影又凝实了一分。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惊呼接连响起!
“我也是!”
“我的剑在颤!”
无一例外,发出惊呼的都是剑客。
无论他们修为高低,是散修还是宗门子弟,只要是以剑为兵、修习剑道之人,此刻都出现了类似的异状。
修为较低者,仅仅是佩剑轻鸣,体内剑气微荡;
而修为高深、剑道精纯者,则如第一位无漏境剑客一般,剑气外溢,在头顶凝聚出或清晰或模糊的剑影。
一时间,观战人群中,数十上百处地方亮起了强弱不一的剑光,点点如星,映照着张张或茫然、或骇然、或若有所思的脸庞。
与此同时,承剑峰顶,论剑宗的核心弟子们,反应更为剧烈,也更为统一。
他们皆是论剑宗这一代的翘楚,与剑的共鸣远胜寻常剑客。
此刻,他们身上溢出的剑气更为精纯、凝练,丝丝缕缕,如烟似雾,却又带着锐利的锋芒。
头顶凝聚的剑影也更为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出各自所修剑诀的些许特征,或凌厉,或缥缈,或厚重。
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并非下方观战者那样的震惊与迷茫,而是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与深深敬畏的惊骇。
其中年龄最长、资历最老的那位核心弟子,死死盯着九天之上那片已化为混沌雷火炼狱的战场,尤其是那煌煌剑气最初迸发的方向,声音干涩而颤抖地惊呼。
“没想到……没想到那了因佛子,竟能逼得江师兄用出……用出这一招!”
而他身旁的陈震亦是控制不住剑气溢出。
听闻此言,陈震立刻转头急问:“这一招?哪一招?!”
他知江极行身为论剑宗首席,剑道修为深不可测,能被同门如此惊骇提及的“一招”,绝非寻常。
九皇子、十三皇子、洛泱等人闻言,也齐齐将目光从混乱的天穹转向这位论剑宗弟子,眼中充满了探询与凝重。
此时,这些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齐齐仰首望向九天,目光死死锁住那剑气最初绽放之处,仿佛在见证某种神圣而恐怖的仪式。
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剑气外溢的共鸣,还是因为内心极度的震撼。
唯有云舒,相对冷静一些,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有些焦急的陈震。
“所谓‘人极’……”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感受那弥漫天地、越来越盛的剑道真意:“便是以人驭剑,剑即人心,人心即道。江师兄所修《人极无上剑录》,便是不假外物,不借天地大势,唯信手中剑,唯证心中道。剑锋所向,便是道之所在。”
她抬手指向天穹,指向那即便在无数爆闪光芒中,依旧能感受到其纯粹与决绝的煌煌剑气残留的意境:“而人道之极……便是破法归空!”
陈震听得心头似有所悟,却又更加模糊,追问道:“人道之极?破法归空?什么意思?”
云舒却没有立刻解释,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那毁灭性的光与声的帷幕,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复杂情绪:“看下去吧……这一剑,已非单纯的招式或力量。它……在‘唤醒’。”
“唤醒?”陈震一愣。
云舒不再言语,只是看了看他陈震头顶那自发凝聚、嗡鸣震颤的剑影,以及……
剑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