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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纪元 第一百四十七章:蚀骨者

    那声音黏糊糊的,像湿透的蛛网,贴在耳朵眼儿里,甩都甩不掉。墙壁上那张模糊人脸,两个空洞“眼窝”直勾勾地“望”过来,言今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住了。右臂里那点归墟微光,在这股阴冷粘稠的恶意冲刷下,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被扑灭的风中残烛。

    他死死捂住阿土的嘴,自己的牙关也咬得咯吱作响,硬是把喉咙口那股回应或惊叫的冲动咽了回去。不能应!老瞎子的警告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墙壁上的恶意触手越伸越长,几乎要碰到言今布下的那层稀薄黑光。黑光与那灰白色的、仿佛由无数细小怨念凝结而成的触手接触,发出“嗤嗤”的轻微腐蚀声,冒出缕缕青烟。触手畏缩了一下,却又更加疯狂地扭动、缠绕上来,企图突破这层防御。

    言今额头青筋暴起,右臂传来的负担越来越重,那点归墟之力本就不多,此刻更是急剧消耗。他心知不能再僵持下去,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他拖着阿土,脚步踉跄地向后退,眼睛却不敢从那张墙壁人脸上移开。那空洞的“眼窝”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缓缓转动,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头颅,诡异至极。

    退后了七八步,那墙壁人脸的轮廓似乎模糊了些,伸出的触手也显得有些后继乏力。言今抓住时机,猛地转身,拉着阿土,沿着主甬道向前狂奔!

    脚步声在空旷的甬道里炸开,打破了先前的死寂。身后,那幽幽的呼唤声并未追来,可那股如芒在背的阴冷注视感,却久久不散。

    两人一口气跑出百余丈,直到拐过一个弯道,再也看不见那片墙壁,才敢停下来,扶着冰冷湿滑的石壁,大口喘气。阿土更是瘫坐在地,脸色白得像纸,怀里的“圣物”兀自散发着温热,驱散了些许侵入骨髓的寒意。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阿土声音发颤。

    言今摇头,他也不知道。这幽冥古道,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那墙壁人脸,似乎能感应到“言今”这个名字,并以此为引,发动攻击。这让他想起了哑默林中静默守卫对声音的敏感,但这里的“东西”,显然更加诡异,更加……具有针对性。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主甬道在这里变得稍微狭窄了些,地面和墙壁上的白霜更加厚重,踩上去发出“嘎吱”的轻响。空气里的焦臭味更浓了,还混杂进一丝淡淡的、类似檀香焚烧后的余烬气味,只是这香气也透着股陈腐。

    “还能走吗?”言今问阿土。

    阿土用力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来。他虽害怕,却也知道,停下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继续前行,更加警惕。言今将右臂的归墟微光收敛到最节省的状态,只维持最基本的防护,同时将大部分心神都放在感知周围环境上。

    接下来的路程相对平静,没有再出现那种诡异的墙壁人脸。甬道蜿蜒向下,坡度时缓时陡,两侧的壁龛雕像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人工开凿的、类似储物格或神龛的凹陷,里面大多空无一物,少数残留着一些风化严重的、看不出原貌的碎屑。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水声。

    不是溪流的潺潺,而是某种更加沉闷的、仿佛水滴落入深潭的“滴答”声,在这死寂的甬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靠近,空气也变得更加潮湿阴冷,那股焦臭与陈腐檀香混合的气味,被一种更加浓郁的、类似地下溶洞般的土腥水汽取代。

    拐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甬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洞窟。洞窟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有些石尖上凝结着水珠,不断滴落,在下方的水潭中激起圈圈涟漪。水潭不大,水色是一种不透明的墨绿色,看不清深浅。洞窟四壁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微弱幽蓝色荧光的苔藓和菌类,提供了比甬道里稍好一些的能见度。

    而在这洞窟的中央,水潭边缘,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虽然陈旧却依然能看出质地精良的暗紫色长袍,袍角浸在墨绿色的潭水中,也毫不在意。他头发很长,灰白相间,随意披散在肩头。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水面,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缓缓搅动潭水。

    言今和阿土的出现,似乎并未惊动他。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有那搅动水面的手,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

    在这诡异危险的幽冥古道深处,竟然有人?是敌是友?

    言今示意阿土留在原地别动,自己则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那人约三丈远的地方停下。右臂微抬,归墟之力蓄而不发。

    “阁下何人?”言今沉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洞窟里引起轻微的回响。

    搅动水面的手停了下来。

    那人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别扭的姿势,转过了头。

    看清他面容的刹那,饶是言今心志坚毅,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张完整的脸!大半边脸颊的皮肉都不见了,露出底下暗黄色、如同腐朽木头般的颧骨和牙床,边缘处还能看到筋肉萎缩干瘪的痕迹。剩余的小半边脸上,皮肤也皱缩得厉害,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唯独那双眼睛,出乎意料的……清澈。是一种历经漫长岁月沉淀后、看透一切的平静,甚至带着点悲悯。

    他的目光落在言今身上,尤其是在言今那条异样的右臂上停留了片刻,那平静的眼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新的‘持钥人’?”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却并不难听,反而有种奇特的韵律,“这么多年了……终于又有人带着‘引子’,走到这里了。”

    他知道“持钥人”!也知道“引子”!

    言今心头震动,警惕却未放松。“前辈是?”

    “我?”那人咧了咧嘴,露出那半边完好的牙齿,笑容在那张残缺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守在这里太久了,名号……早就忘了。若非要有个称呼,外面那些不敢下来的家伙,大概叫我……‘蚀骨者’吧。”

    蚀骨者……言今想起老瞎子提及这古道时那畏惧的神情。

    “前辈守在此地,所为何事?”

    “等人。”蚀骨者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墨绿色的水潭,声音低沉下去,“等一个带着‘钥匙’来的人,等一个……能听我讲完一个很长、很老的故事的人。”

    他抬起一直浸在水里的手,手里拿着的,竟是一截打磨光滑、色泽温润如玉的白色腿骨。他用这腿骨,轻轻点了点水面。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墨绿不透明的水面,随着他这一点,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镜面,漾开一圈圈涟漪,而涟漪中央,逐渐变得清澈透明起来,映照出的,却不是洞窟顶部的钟乳石,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旋转的星空!

    “你想知道‘镜’是什么,想知道‘他们’是谁,想知道自己为何成为‘持钥人’。”蚀骨者的目光从水面移开,重新看向言今,那双清澈的眼中,仿佛倒映着那片星空,“答案,都在这潭‘忆水’里,在这条古道尽头,也在……你自己的血脉与魂灵深处。”

    他用那截腿骨,指了指洞窟后方,那里有一条更加狭窄、被幽蓝荧光苔藓照亮的天然裂缝,不知通向何处。

    “穿过‘蚀骨廊’,走到古道真正的尽头。那里,有一面‘残镜’。若你能在‘镜’前保持本心不散,或许,便能窥见一丝真相。”他顿了顿,残缺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当然,更可能的是,你的神魂会被‘镜’吞噬,身躯化为这古道中新的‘养料’,就像……我一样。”

    他不再多说,重新转回头,俯身凝视着水面那变幻的星空景象,仿佛又沉浸到了那个很长、很老的故事里,对言今和阿土的存在,不再关注。

    言今站在原处,看着蚀骨者那残缺却平静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映照着星空的诡异水潭,以及后方那条幽深未知的裂缝。

    蚀骨廊,残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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