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元礼扶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哭丧着脸对窦奉节道。
“窦兄,要不咱们别跟了?我腿都快跑断了,这……这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啊!”
窦奉节自己也累得够呛,汗水浸湿了里衣,粘腻难受。
跟踪了大半日,除了确认林平安和李月结伴出游外,并未抓到任何实质性的苟且证据。
他也有些泄气,刚想点头同意,就此作罢……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二人目光一凝,慌忙缩身躲进官道旁一片茂密的灌木林中,扒开枝叶缝隙,紧张地望过去。
只见走在最前方的马车,车帘被掀开,隐约可见里面人影晃动。
马车内,李月正捂着小嘴,脸色微微发白。
虽然白薇已经尽量将车驾得平稳缓慢,但偶尔的轻微颠簸是免不了的。
坐在她对面的李丽质握住她的手,急切问道:“姑姑,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高阳也是心头一惊,担忧地看着李月。
李月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马车有些颠,有点……犯恶心。”
李丽质闻言,忙探头朝林平安急声唤道:“平安!你快上来看看!姑姑她身子不适!”
林平安一听,脸色一变,不敢怠慢,立刻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疾步来到马车旁,掀帘钻了进来。
车厢内光线稍暗,李月靠在软垫上,脸色有些苍白。
林平安坐到她身边,温声道:“月儿,别怕,让我看看。”
话落,他伸手轻轻握住李月微凉的小手,为她把脉。
魏小婉和李雪雁乘坐的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两女听到动静,也连忙下车,快步走到马车的车窗旁,一脸急切地朝内张望。
车厢内一片安静,众女都紧张地看着林平安。
片刻后,林平安收回了手,看向众女说道:“大家放心,月儿她没什么大碍!就是马车行进有些颠簸,她孕期反应本就比常人敏感些,这才引发了恶心不适!”
众女闻言,都不由心头一松。
李月怀有身孕,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李丽质有些不放心:“平安,那现在咱们怎么办?还继续赶路回城吗?姑姑这样……”
林平安略一沉思,道:“此地离城已不远,但月儿此刻不适,不宜继续颠簸。”
“这样,我带她下车,找个平坦背风处休息片刻,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缓一缓,等舒服些咱们再走!”
李月连忙摇头,低声道:“平安,不用了!我在车内歇一会儿就好,还是……还是别下车了。”
这荒郊野外,虽说是官道旁,但万一被人瞧见她这大腹便便的模样,那可就糟了。
林平安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月儿,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此时此刻,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先放到一边,好吗?听话。”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呵护与担当。
众女也纷纷点头。
李雪雁朝四周望了望,说道:“姑姑放心,这周围空旷,除了咱们自己人,连个影子都没有!您就下来透透气吧,憋在车里更难受。”
高阳看了一眼白薇和白芷。
两女会意,立刻一前一后散开,巡视警戒。
见众人安排得如此周全,李月心中感动,也着实被颠簸得难受,便不再坚持,点了点头。
在李丽质和高阳的搀扶下,李月慢慢挪到车厢门口。
林平安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拦腰抱了下来。
李月靠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闻着那熟悉浑厚的男子气息,莫名地感到心安。
林平安抱着李月,缓步走到临近曲江支流的草地上。
高阳和豫章连忙从车上取下备用的厚实羊毛毯,铺在干净的草地上。
林平安轻轻将李月放在毛毯上躺下。
春风带着水汽的湿润与青草的芬芳拂面而来,远处曲江支流波光粼粼,对岸垂柳如烟。
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开阔的景致,李月胸中的憋闷和恶心感逐渐消散,苍白的脸色也慢慢恢复了些许红润。
众女见状,不由齐齐松了口气。
这一幕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远处灌木丛中窦奉节的心头。
看着小腹高高凸起的李月靠在林平安的怀中,他扒着灌木枝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目眦欲裂,怒火与嫉恨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那个他求而不得、魂牵梦萦了数年的女人,如今却怀着别人的孩子,被另一个男人如此珍重呵护!
而那男人,还是他恨之入骨的林平安!
“贱人……不知羞耻的贱人!”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挣扎着就想冲出去,却被一旁的侯元礼死命拽住。
侯元礼也看得心惊肉跳,急声劝道:“窦兄!冷静!万万不可冲动!”
窦奉节被他死死按住,胸膛剧烈起伏,双眼赤红,却也知道侯元礼说得对。
约莫过了半刻钟,李月感觉好多了。
林平安将她小心抱起,送回马车。
众女也依次上车,队伍重新启程,速度比之前更缓。
直到两辆马车消失在官道拐弯处,窦奉节和侯元礼才从灌木丛中狼狈地爬了出来。
两人身上沾满了草屑泥土,狼狈不堪。
窦奉节对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怒骂道:“呸!不知廉耻的贱人!奸夫淫妇!”
侯元礼一脸骇然与难以置信之色。
他亲眼看到了李月那明显不止五六个月的孕肚,也看到了林平安与她之间那毫不掩饰的亲昵与维护。
这哪里是什么可能有勾当,这分明是板上钉钉,连孩子都快生了!
他声音发颤地说道:“永嘉公主她竟然真的怀了身孕!看那肚子月份不小了!”
“而且看刚才那狗贼对她那态度……这孩子,十有八九就是那狗贼的野种!我的天!这……这也太离谱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心头不禁泛起寒意:“陛下和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他们之间……竟然还让那狗贼尚了高阳公主,如今连长乐公主、豫章公主也……这里面处处透着蹊跷,不合常理啊!”
他看向犹自愤恨难平的窦奉节劝道:“窦兄,这事非同寻常!牵扯到三位公主,还有皇室颜面!”
“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可能不知情,却依然默许甚至促成林平安与几位公主,这其中必有咱们不知道的缘由!”
“这件事,咱们绝对不能插手,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万一事情从咱们这里泄露出去,闹大了,皇室颜面扫地,陛下震怒追查下来……”
“还有林平安那厮,他发起疯来是什么手段,你我都领教过!到时候,咱们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窦奉节面色阴晴不定,侯元礼的话像冰水,浇灭了他的冲动,但那份蚀骨的嫉妒与不甘,却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
他怎么会不知道李月为何会与林平安有染?
去年中秋诗会,他对李月下药,本想一亲芳泽,生米煮成熟饭,却阴差阳错……最终成全了林平安!
想到这,他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如同万蚁噬心!
自己苦心谋划,不惜铤而走险,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而且是为自己最恨的人做了嫁衣!
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侯元礼的分析是对的。
李丽质、高阳、豫章、李雪雁……她们都与李月同游,显然都知道内情。
连她们都知道,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会不知道?
自己若敢从中作梗,散布消息,一旦被查出来,绝对是灭顶之灾!
怨恨与不甘,现实与恐惧,在他心中激烈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