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遭遇镜像的伏击,戚弈心始终躲在越野车侧方的阴影里。
她先看着七只青铜人偶变身“沈维序”,面无表情地冲出去,投石问路。
随后,是她真正的老板倏然站起身,一掌拍在引擎盖上,跃至车顶。
车身微微一晃,老板借用车顶边缘的反弹力,纵身跃入前方的深坑。
再然后,是和她一起躲在阴影里的沈锈,凭空消失。
戚弈心身边,就只剩下一只和沈锈交换了位置的小人偶。
她胆颤心惊,担心镜像这两个异种手中,真有RPG、手雷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但到了这一步还不拿出来,足以证明他们没有。
戚弈心的信心又回来了,小心翼翼挪到车尾,缓慢探头,想观察一下战况。
可惜对面越野车的远光灯,改装得像是两个工业探照灯,比普通远光灯亮好几倍,迎面望过去,眼睛快要被闪瞎。
戚弈心迅速缩回来,继续躲着。
直到听见夏松萝那声“盾”,她低头看那只静止小偶,知道沈锈要回来了。
骤然,戚弈心狠狠打了个寒颤。
挂在她脖子上的璇玑晷,在胸口处疯狂颤动,这是来自法器的危险预警!
璇玑晷并没有预警的神通,除非对方曾被璇玑晷攻击过意识,才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杀意!
难道是夏松萝?
几年前,戚弈心曾经攻击过还在上高中的夏松萝,从而令夏正晨急火攻心,险些丧命。
当时,有个在学校公开追求夏松萝的体育生,被沈维序给害死了。
对于戚弈心来说,正是个借题发挥对付夏正晨的好机会。
她将那个体育生的猝死,推到夏正晨头上,以此去动摇夏松萝。
不,不对!
戚弈心隐约感应到了……心钟?
这人的意识里,有她种下的心钟?
不可能啊,戚弈心诧异极了,心钟一次只能种给一个人。
一旦种成功,此人就会成为说客最忠诚的“信徒”,对说客言听计从。
可戚弈心从来没有施展过,施展一次消耗巨大,会让她衰老十几岁。
强者很难被种成功,弱者要来干什么?
但随着钟声逐渐逼近,戚弈心仿佛听到了她自己的丧钟!
没有时间多想了,不管这人是谁,戚弈心率先施展天赋神通,使用璇玑晷的能量,去“撞击”已被感应到的那口心钟。
“嗡——!”
江航距离那辆越野车仅有几步之遥时,头部像是遭受了一记闷棍!
意识深处那个巨大的表盘,清晰无比地浮现,瞬间攀升。
心神针“咔哒”乱转,顷刻间,江航脑海里全是指针飞速旋转的声音。
同时伴着一个女人的厉喝,在他脑海里炸响。
“停下来!”
“跪下!”
江航一阵天旋地转,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脚步停顿了一下。
来之前,戚弈心看过他的一段视频,知道是江航,吓了一跳。
老板说,他因为捅了自己家人十三刀,似乎有精神病,狠容易发癫,说客或许能够克制他。
此刻,戚弈心才清楚他为何被说有精神病,他潜意识深处竟然有说客的心钟。
这种情况下,一个普通人,没有变成失智的傻子、疯子,仅仅是偶尔发癫吗?
果然是个猛人。
只是,戚弈心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种下的。
也没空多想,当务之急,戚弈心必须大声呼喊,提醒沈锈千万不要回来,江航来了这边突袭他,落地他就完了!
而江航猜到她也跟着来了,早有准备。
赶来的路上,江航向夏松萝索取了一支短箭,攥在右手心里。
此刻,先朝左手腕的内关穴猛扎一箭!
这个穴位,能够宁心安神。
见这招管用,江航迅速拔箭,又扎向右手腕的内关穴。
穴位的力量,再加上痛感刺激,江航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顶着头部撕裂般的剧痛,继续向前疾冲。
赶在戚弈心开口提醒沈锈之前,朝她挥拳!
迫使她不得不放弃提醒,再次凝聚全部的精神力,去敲响他脑海里的心钟!
璇玑晷释放出的能量,仿佛凝结出一只手,不断把江航向外推。
他的拳头无法靠近戚弈心,当然,最终目标也不是她。
当沈锈从对面崖上瞬移回来后,江航立刻转了个弯,借旋转的力道,这一记逐渐发力的重拳,最终落在了沈锈的鼻梁上!
“咔……”
骨裂的声音钻入耳中。
还没站稳的沈锈不仅没有看清江航的脸,甚至都没发出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缓缓倒在了戚弈心的脚边。
看到年轻英俊的沈锈,颧骨、鼻梁、下颚凹陷的惨状,戚弈心内心的惊恐,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一幕带给她的视觉冲击力,远比看到江航一刀捅死他更强烈。
戚弈心明白江航是有心为之,故意使用这种凶残的方式,来反攻她的精神!
“江航!”
戚弈心被吓得双腿发软,站立不稳,鼓足力量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以保持震慑。
她扶着车门,发疯催动胸口的璇玑晷,撞击心钟。
“嗡——!”
璇玑晷的排斥力,以及剧烈的头痛再一次袭来,江航朝她脖颈挥过去的手刀,不得不收回来。
他双手抱着头,微微弓着脊背,踉跄后退。
戚弈心一边施展神通,一边连珠炮:“江航,你捅了你妈妈和爸爸十三刀,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真是为了报仇吗?可你的仇人是个不会老,也不会死的人形兵器,你根本杀不死他!那你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你看,快看啊,看到你妈妈了吗?她就站在你前方,你瞧她的腹部,全都是被你一刀、一刀、一刀捅出来的血窟窿!可她还在对你笑,多可悲啊!”
“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啊,来,我教你一个办法,拿起你手中的短箭,刺向你自己的心脏,这样你就解脱了,你就不再痛苦了!”
“对,拿起来,刺,快刺!”
“……”
“老板!江航潜意识里有我的心钟,似乎还加强过,种过两次!”
这个发现令戚弈心脊背发凉,也令她精神大振。
……
裂谷深坑里。
那支沾了血的箭尖距离沈维序的咽喉,仅剩下寸长的距离。
单纯后撤根本来不及,沈维序不得不使用太极云手格挡了下,手背被箭尖划出一道血口,才得空从徐绯身边撤出去。
而夏松萝的左手背,同样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
沈维序的右手腕被洞穿,左手背皮开肉绽,他又快要压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暴戾:“你是不是疯了?我杀他们和你究竟有多大关系,值得你和我拼命?”
夏松萝不想理会他,攥着短箭打算继续追杀过去。
徐绯却忽然开口:“先断开!”
一开口,血顺着唇角流出来。
沈锈刺在金栈心脏那一刀,虽然被忍者盾挡下了,但不代表不会遭受任何伤害。
盾已经濒临破碎,碎裂时将会迸发出“后坐力”,如果继续和金栈连接在一起,金栈也会被波及。
之前在演练时,徐绯就曾私下里告诉过夏松萝,金栈没怎么习过武,他遭受不住这股后坐力。
现在金栈受了伤,更承受不住。
夏松萝立刻施展神通,两指并拢,虚空一划,断开他二人的连接:“好了!”
徐绯不再硬撑,松开结印的双手。
夏松萝旋即朝徐绯伸手,这次连的是她自己,顺带上沈维序。
徐绯这个状态,再被盾反噬,会遭重伤。
然而连接线才刚形成,就瞬间消失。
被沈维序给斩断了。
沈维序想断徐绯和金栈的连接,需要时间,刚才那点时间根本来不及。
可他若是想斩断夏松萝和任何人的连接,都是顷刻间的事情。
夏松萝早知如此,和沈维序铆上了劲儿。
他斩断,她连接。
他再斩断,她再次连接。
他斩斩斩,她连连连。
忍者盾裂纹蔓延、崩碎,迸发出后坐力的这一流程,仅有短短几秒钟。
夏松萝和沈维序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拼天赋神通,对拼了好几次。
最后纯粹看脸。
或许是拥有谋客的祝福,夏松萝险胜一筹,后坐力反攻徐绯的一瞬间,恰好处于连接状态!
徐绯首当其冲,胸口如遭重拳,但比起来他的估算,已经算是很轻微了。
徐绯感觉到不对劲,即刻朝夏松萝望过去,才看到她捂住胸口,向后趔趄了好几步。
而她紧紧按在胸口上的那只手,手腕处赫然一个血洞。
这周目的夏松萝,除了在不记事的年纪,被金栈的爸爸扭断关节,还不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甚至在大半个月前,她还以为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普通宅女,只喜欢窝在家里玩游戏。
她习惯了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对痛疼的耐受能力非常低。
徐绯看到她在发抖,心头狠狠一揪,顾不住稳控自己翻腾的气血,慌忙去扶住她,同时以脚尖踢了下被他扔掉的武士刀。
发力于刀镡,刀柄向上弹起,被徐绯反手攥住。
刀刃向外,横在两人面前。
而盾破的后坐力,其实大部分都被沈维序承受了。
当太阴和太阳受伤时,他们虽然伤害共担,却并不是完全均分。
而是谁的身体素质更强,谁的状态更好,谁承担得更多一些。
沈维序真被自己的太阴刃给气笑了:“松萝,我怎么不明白呢,你究竟是为了谁在和我拼命?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必须拼命的理由么?”
夏松萝是真不想和这个冷血怪物多说一句话,但她确实需要缓一缓。
她知道徐绯更需要缓一缓,挣脱他的搀扶,推开他的刀,朝沈维序迈了一步:“听着,你杀了我妈妈,这辈子,让我无法再见到她,就是我今天和你拼命的重要理由!”
沈维序无奈:“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是想杀莫守安,但还没杀她。你是被夏正晨造出来的,她算是你母亲吗?”
他眉头紧紧一皱,做出一个更无奈的决定,“好,如果你心里这么在意她,我愿意为了你放过她,这样总可以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要求,一次说出来。如果我能满足你,一定会满足你。”
夏松萝扬着攥紧短箭、不断滴血的手,箭尖朝沈维序的鼻子指过去:“我说的不是莫守安,是叶佩凌!”
她故意只说名字,然后,她从沈维序脸上看到了深深的迷惑。
果然啊,夏松萝胸口涌上一阵悲凉,鼻腔和眼眶控制不住的发凉:“你怎么能这样呢,一个死在你刀下的人,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沈维序面无表情:“我从来没有乱杀人,从我被造出来的那天起,所有死在我手里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名字,是留给他们的亲人去祭奠的。我记敌人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解释完,他倒是知道了,语气陡然一冷,“你说的是江航的母亲?”
夏松萝瞪着他,一字一顿:“你记清楚,她的名字叫做叶佩凌!”
沈维序却只是冷冷质问:“江航的母亲,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母亲?说来说去,你就是为了江航,非要和我作对?非要为了昙花一现的爱情幻觉,放弃和我一起长生的机会,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下。
听见后方崖上,戚弈心急促地呼喊:
“老板!江航潜意识里有我的心钟,似乎还加强过,种过两次!”
“我暂时控制住他了,但沈锈已经重伤昏迷了,老板,你快来啊!”
沈维序听到第一句,微微一愣。
听到第二句,转身就想要翻回崖上去。
然而夏松萝在他微微发愣那一刻,脚下“弹簧”已在蓄力。
就在沈维序转身那一刹,她猎豹般朝他冲过去,箭尖瞄准他的后心窝!
沈维序刚蹬上石壁,面对这又凶又狠的打法,只能借力一个后空翻,落在了夏松萝后方。
而夏松萝踹了一脚石壁,转身再朝他咽喉刺去!
徐绯刀尖撑地,勉强站稳,望着他们在坑底快速交手、分开,不断追逃,心中胆颤心惊。
既怕夏松萝输他太多,被打晕擒住。又怕她真刺中沈维序,两败俱伤。
但即使再担心,徐绯也不能再多看下去,必须去崖上帮江航。
可他背后的崖上,“砰砰砰……”,接连传来气钉枪发射的响声。
从坑底的角度,看不到小丑女和金栈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绯骤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一时无措。
夏松萝替他拿主意:“回去,你们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和金栈,没有余力,就不用管我和江航。”
……
崖上。
沈锈和人偶交换位置,回到对面以后,被他替换回来的那只人偶,迅速扭曲膨胀,变成他的模样。
紧接着,环绕在金栈身边的其他六只偶,也逐个变身。
今夜最令金栈感觉恐怖的场景,就这样出现了。
依然是七个一模一样的人,看着是沈锈,但他们的脸全都是向内凹陷的、畸形的,人不人鬼不鬼。
金栈伤痕累累,无力负荷,原本已经快要晕过去了,硬生生被吓得一激灵,从昏厥的边缘清醒过来。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因为这些恐怖的人偶,一边“嘎吱嘎吱”活动着生硬的关节,一边齐刷刷地朝他转向。
由于面骨凹陷而向外凸出的眼珠,机械、空洞地注视着金栈。
很明显,等热身完毕以后,就打算过来群殴他。
这是沈锈离开时下达的指令,要他们继续追杀金栈。
人偶手中都没有刀,只是复刻了一点沈锈的拳脚功夫,却依然不容小觑。
十二客里的墨客虽说善于防守,却不代表这一脉不擅长武学。
善攻和善守,纯属是理念不同。
真正的弱者站都站不住,连“守”的资格都没有。
金栈才刚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还没迈开腿,第一个“热身”完毕的人偶发动进攻,准备给他一记垫步侧踹!
“抱头蹲下!”小丑女的声音传来。
金栈赶紧又抱头蹲下。
“砰!”
受伤倒在碎石子里的小丑女,喘息了片刻,仍然无力起身,就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伸手摸到摔出去的那把气钉枪。
咬紧牙,忍痛抬枪口,朝人偶射击!
其实这些人偶们都是青铜身体,钉枪射出的钉子,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但墨客的内核是“守”,法器自然比沈锈更遵守逻辑,感知到危险,优先选择闪避。
“砰!砰!砰!”
小丑女趴在地上,双手肘支地,眯着一只眼,借力不断射击。
而那些人偶就只顾着翻滚、跳跃、闪避。
沈锈最后下达的指令,是攻击金栈,他们就只攻击金栈。
没有得到新的指令,人偶不知变通,完全无视背后放冷箭的小丑女。
眼见一梭子钉子又要打完了,小丑女边射击边爬起来,冲过去,穿梭人偶之间的空隙,来到金栈身边。
她一把将金栈从地上拉起来,拽着他跑到车门边。
拉开主驾驶车门,她把金栈推进去,“嘭”一声甩上门:“他们不打我,你快把锁落了!”
说完,小丑女背靠车门,迅速换弹夹。
她不能进去,否则七个铜人可能会把车辆掀翻。
也不敢开车离开,怕又爆胎。
以她和金栈目前的伤势,很难成功跳车。
她说落锁,金栈立马落锁,但稍微降下一点车窗,隔着玻璃,紧张看着小丑女不停扣动扳机。
万幸的是,这些人偶非常机械,不会绕后,只奔着主驾驶。
金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加油打气:“沈锈应该已经被江航打个半死了,再撑一会儿,这些人偶就会失去动能!”
小丑女每次扣动扳机,都会牵动内伤,痛得要死,忍不住指责他:“如果你懂点射击,能在我换弹夹的时候帮把手,刚才就不会让人偶爬上来,我们也不会受伤!”
金栈张了张嘴,其他好说,一般人谁闲着没事去练枪?
但这时候,怎么可能去反驳她,金栈郑重承诺:“我回去立刻报名射击俱乐部,闲了就去练,下次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小丑女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弹夹又快要见底,存货也不多了,她神经紧绷着。
直到余光瞥见徐绯提着刀,从坑里跃上来,才终于暂时松口气。
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指责没什么道理,小丑女补一句,“没你逆转时间,我俩早死了。我干爹常说,一头驴一个磨盘,你拉好你的磨就足够了。练枪是我的磨盘,刚才是我换弹夹的速度不够快,还要练的是我。”
头破血流的金栈,脑袋又开始昏沉沉了,本能接口说:“知道错在哪儿就行,我也帮你报个名,一起练。”
……
对面崖上。
江航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难以挺直身体,脊背微微弓起,左手掌按住自己的头,右手攥着短箭,箭尖抵在自己的心口。
他的工装外套口袋很多,心口处刚好就有一个口袋,里面被他塞了一块儿铁片。
因此被戚弈心操控的情况下,仅凭他自己按压,是刺不透铁片的。
江航也早猜到了,戚弈心会用什么样的说辞来攻击他。
可尽管做足了心理建设,当心钟不断敲响,眼前的戚弈心的脸,逐渐变成他妈妈的脸。
腹部多出一个又一个窟窿,鲜血向外涌,却还在对他微笑时,江航的意志,还是撑不住崩溃掉了。
“啪!”
那块儿铁片,被他的内劲冲碎成了两半。
却也如他的预判,惊醒了心脏里被沈萝种下的“羁绊”。
刺客的法器和说客的法器,在他体内完成了一次能量对冲,导致他意识深处那个巨大的表盘,剧烈震荡。
无数杂乱的记忆,开始走马灯般闪现。
一时之间,江航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了。
戚弈心看着他时不时甩头,双眼爬满了红血丝,手上的血液抿了一脸,只觉得恐惧。
迟迟等不到沈维序前来支援,而她对江航的精神打击,也快要趋近自己精神力的极限。
再这样僵持下去,戚弈心估算,自己会先崩溃。
催动璇玑晷,消耗的全都是她的精神力。
戚弈心目光下垂,瞥见了沈锈手里的匕首。
她弯下腰,去捡那柄匕首。
一不小心又瞥见沈锈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心脏再是一阵狂跳。
戚弈心慌忙站起身,双手握着匕首的柄部,尖端指着江航,却迟迟不敢刺过去。
她向来只动口,从没有使用过兵刃武器。第一次知道,原来拿刀杀人,并不是手起刀落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时候,她听见江航痛苦地呢喃:“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戚弈心刚才已经听过好几遍,应该是他对家人说的。
但这次江航加上了一个名字:“戚弈心,对不起。”
戚弈心愣了愣,据她所知,江航不是个会用这种方式耍诈的人。
江航扔掉短箭,双手抱着头,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却是很标准的国语:“你虽然是被徐绯抓来的,但最终答应使用心钟催眠我,是因为我们答应了你……当这封信寄回十八年前,我会让我叔叔按照你给的地址去寻找你,提前告诉你,千万不要使用璇玑晷去干涉你妹妹的婚姻,你要制止她,纠正她……”
戚弈心听到这句话,自己脑袋里也是“嗡”的一声响!
她会加入沈维序的阵营,是因为她经常和夏家对着干,遭到夏家的“通缉”,不敢露面。正经工作做不了,为了生存,不得已。
戚弈心有个亲妹妹,没有说客的天赋,却有一颗恋爱脑。
从她开始谈恋爱,戚弈心就被央求着使用过很多次璇玑晷。
洗脑那个花心的男人,劝退一茬又一茬的第三者,缝补她那千疮百孔的婚姻。
可到了最后,她妹妹还是由于不断积累的抑郁,在生下一个女儿后,自杀了。
戚弈心大彻大悟,她最该洗脑的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妹妹。
她陷入了癫狂中,总是忍不住假设,如果自己不是一个说客,不认为自己可以凭借天赋掌控局面,那么从一开始,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妹妹和那个男人结婚,扳正妹妹那不正确的情感价值观。
戚弈心痛恨自己的失误,但膝下还有妹妹留下的孩子要养活。
她必须撑下去,就只能将这股恨意,转移到制造出十二客的夏家头上去。
一有机会,就和夏家对着干。
她知道自己钻牛角尖,偏执狂,但她没办法,身为说客一旦精神崩溃,她会被璇玑晷反噬死。
“可惜……”
江航原本抱着头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站直了,声线变得极为冷硬,国语没那么标准,但也不差:“时光倒流了十八年,来到第二周目,那封信一个字都没显示。我家的灭门提前了十五年,你家的悲剧也没有改变……答应你的事情没能办到,无论如何,该说声对不起。”
“但你早就已经和我们一起努力过了,并不是什么都没做,我脑海里的心钟就是证据。”
“第二周目,我们还能轻易找到你,是因为第一封信显现后,暴露了你的地址。我们抓到你,你肯再次帮忙,足够说明,你在得知自己努力过以后,已经想通了,不再钻牛角尖。那种释然的感觉,你仔细回想,是不是很好?”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戚弈心被他搅合的心神大乱,想要再次催动璇玑晷,撞击心钟,“怎么释然,全都来不及了,我死了的妹妹不会活过来,就像你的家人,能活过来吗?”
江航置若罔闻,声线没有刚才那么冷硬了:“时光再次倒流一年多,来到第三周目。夏正晨说,念在你这周目除了对付夏家,还没来得及做其他错事,并且两次协助我们的份上。他愿意既往不咎,夏家也不再针对你,他让你去找个正经工作,照顾好你妹妹的小孩。”
话音落下,江航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她的精神禁锢,疾步上前,朝她颈部劈了一手刀。
匕首“哐当”落地,戚弈心也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