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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疮痍遍地善后方

    戏诏官那轻佻慵懒的话语,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入三人近乎麻木的神识。“小归冥使,戏…好看吗?”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谱几乎贴在莫宁眼前,带着一种俯瞰蝼蚁挣扎的、令人窒息的玩味。

    莫宁瞳孔深处那簇幽暗的火焰剧烈跳动了一下,完好的右手五指猛地攥紧,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勉强压下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合着屈辱与暴怒的杀意。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下翻涌的血沫,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一场…烂戏。”

    “呵呵呵…”戏诏官似乎被这个回答取悦了,低笑着直起身,目光扫过瘫倒在地、气息奄奄的碧蘅和夕青,又瞥了一眼远处那片仍在微微冒着净化气泡的、曾是“药母”的灰白泥沼,以及更远处隐约传来的、灾难平息后死寂中开始浮现的痛苦**与哭泣声。

    “烂是烂了点,不过收尾倒是挺麻烦。”他语气随意地评价着,仿佛在讨论一场弄脏了地板的蹩脚演出,“本官虽然爱看戏,却也不喜欢留个烂摊子…毕竟,这剧本最初好歹是出自本官之手,虽然被那些域外的丑八怪和这蠢货改得面目全非。”

    他踱步到碧蘅和夕青面前。碧蘅强撑着想要做出防御姿态,却连抬起手臂都做不到,只能死死盯着那张诡异的脸谱。夕青更是意识模糊,仅凭本能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深不可测的压力。

    戏诏官歪了歪头,似乎在打量着两件受损的玩具。他忽然伸出两根手指,隔空对着碧蘅一点。

    碧蘅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精纯的力量瞬间涌入体内,并非治疗,而是以一种蛮横霸道的方式,强行将她体内那些因反噬而混乱冲突的药力、以及药王邪力残留的腐蚀能量,尽数镇压、剥离、湮灭!过程痛苦无比,仿佛筋骨被强行重塑,但她肩头那乌黑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色,虽然依旧狰狞,却不再散发邪气。同时,一段晦涩复杂、远超她当前理解的药毒经文如同烙印般直接打入她的识海,内容阴毒诡谲,却直指药石生机转化的某种极致,让她瞬间沉浸其中,又感到阵阵寒意。

    “啧,长生令,路子走偏了,光会骗人可不行,这点小玩意儿拿去玩玩,别下次那么容易就变成破布娃娃。”戏诏官语气依旧轻慢。

    不等碧蘅反应,他又对着夕青隔空一点。

    夕青闷哼一声,一股温和却带着绝对权威意味的力量涌入她近乎干涸的魂海,并非滋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匠人,强行将她那因透支而濒临碎裂的魂火核心稳固下来,抚平了那些撕裂般的痛楚。同时,另一段更加深奥、关乎灵魂本质、生机净化与重塑的秘法经文涌入她的意识,其理念纯粹而强大,却也让夕青感受到一种近乎规则的冰冷与绝对,与她以往所悟的医者仁心颇有不同,甚至隐隐有些冲突。

    “回春令,心思太纯,容易折,学学怎么在污秽里开花,这点东西算补偿你的魂伤。”

    做完这一切,戏诏官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两件垃圾,拍了拍手。他最后看了一眼强撑着站立、眼神冰冷的莫宁,轻笑一声:“至于你嘛,小归冥使,冥渊那家伙教得还不错,就是骨头太硬,容易断。好戏…还在后头呢。”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水墨般荡漾开来,悄然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天地间,只留下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和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

    “剩下的…你们自己收拾吧。毕竟,戏…总要有谢幕的时候。”

    戏诏官来得突兀,去得诡异,留下的却是三人身体的暂时稳定与脑海中那两部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更高深也更危险的医毒圣典的碎片信息,以及一片需要收拾的、染透了鲜血与绝望的破碎山河。

    短暂的死寂后,现实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咳…”莫宁再次咳出一口淤血,身体晃了晃,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钢铁般的意志。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紫色魔族骨片,又看了看碧蘅和夕青,“能动吗?”

    碧蘅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体内被强行镇压的伤势和脑海中那部诡谲的毒经,神色复杂,最终咬牙道:“死不了。”她快速检查了一下夕青的状况,发现她魂火虽然依旧微弱,却已稳定下来,不再消散。

    夕青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清明与…困惑,显然还在消化脑中那部与她理念相悖的生机秘法。

    “此地不宜久留。”莫宁声音低沉,看向四周。虽然“药母”被净化,药王伏诛,但这片核心区域依旧残留着浓郁的污秽气息和不安定的能量。而且,远处那些痛苦的**声越来越清晰——那是灾难中幸存下来的药王谷底层弟子、杂役,或许还有少数未来得及撤离的、被卷入的无辜者。

    更重要的是,药王虽死,其党羽未必尽数覆灭。那些长老、核心弟子、以及被改造的“药人”残余,依旧可能造成威胁。

    “必须…清理干净。”莫宁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阴诏司的行事准则,便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尤其是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变故,任何一点邪恶的残留,都可能死灰复燃。

    碧蘅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挣扎求救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那枚魔族骨片,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几个药王储藏药材和资料的秘库位置,或许能找到一些应对当前局面的东西…还有,那些伤员…”

    她的话语顿了顿,谎言习惯让她本能地想找借口,但看着眼前这片地狱般的景象,她最终只是沙哑道:“…很多毒,需要特定的解药。”

    夕青也虚弱地点头,眼中流露出医者的本能:“我能…帮忙净化伤口和环境的残留邪气…虽然很慢…”

    莫宁看了她们一眼,没有反对。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体内残存不多的死气,压制住严重的伤势,沉声道:“我先清理残余抵抗。碧蘅,你去寻找可用之物,优先配置压制瘟疫和治疗常见伤势的药物。夕青,跟紧她,力所能及地净化。”

    分工既定,三人强拖着伤残之躯,开始了艰难而残酷的善后工作。

    莫宁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影,穿梭在残破的殿宇和通道之间。他的感知发挥到极致,搜寻着任何还具有敌意或威胁的能量源。遭遇零星负隅顽抗的药王死忠或是失控的“药人”,他不再留手,以最简洁致命的方式予以清除。过程冰冷而高效,如同最无情的收割机器。血腥味再次弥漫,但这一次,是为了终结更多的血腥。

    碧蘅则在夕青微弱的净化光芒掩护下,凭借记忆和对药性的熟悉,找到了几处尚未完全毁坏的秘库。她如同扫荡般,将一切能用的药材、半成品的药剂、甚至一些未毁的研究记录席卷一空。在一个角落,她果然找到了大量尚未使用的“慈航净世散”以及相对应的、尚未稀释的“长生仙露”原液!她立刻着手,以最快的速度,利用找到的工具和药材,开始大规模配制真正的解药和伤药。她的动作飞快,脑中那部新得的毒经不时闪过灵光,让她对药性的理解和运用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配制出的药剂效果远超以往。

    夕青紧跟着碧蘅,她的力量微弱,但极其专注。她仔细净化着碧蘅选定的临时医疗点的环境,驱散残留的邪气,让伤员能够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接受治疗。然后,她开始逐一检查那些被送来的、奄奄一息的伤者。她无视了他们曾经的身份——无论是药王谷弟子还是杂役——眼中只有需要救治的生命。她的双手泛着微弱的青芒,艰难地为他们净化侵入体内的瘟疫毒素,稳定伤势,吊住性命。每一次治疗,都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摇摇欲坠,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随着莫宁的清理和碧蘅、夕青的救治展开,一些躲藏起来的、伤势较轻的药王谷弟子逐渐胆怯地现身。他们目睹了药王的疯狂与灭亡,也看到了莫宁的冷酷无情,但在碧蘅和夕青——尤其是夕青那纯粹而不分敌我的救治——面前,他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求生的渴望。

    在死亡的威胁和求生的本能下,残余的药王谷力量开始分化。少数死硬分子试图逃跑或反抗,被莫宁无情镇杀。而更多的人,则选择了顺从,甚至开始协助碧蘅和夕青,搬运伤员,分发药物,清理废墟。

    场面依旧混乱而惨烈。痛苦的**、绝望的哭泣、以及偶尔爆发的短暂冲突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药味和腐败的气息。每救下一个人,可能旁边就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去。被瘟疫感染过深者,即便服用解药,也往往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或在痛苦中逐渐走向生命终点。

    这是一场与死亡赛跑的、绝望的善后。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尸骸遍地。希望的曙光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莫宁站在一处较高的断壁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这片由疯狂与死亡造就的废墟,以及在其中艰难进行着救治工作的渺小身影。他的身体依旧如同即将散架般疼痛,左臂的万毒蚀骨手传来阵阵空洞的悸动。

    戏已落幕,留下的,是无尽的疮痍与沉重的未来。而他们,便是这残局唯一的收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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