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
主持人的声音像是被高压电击穿了,破音破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华夏队!陈——品——!!”
砰!砰!砰!
礼花炮在甲板四周同时炸响,漫天的金色彩带混着还没散尽的海雾,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直播间的数据流直接把服务器冲瘫痪了三次。
【赢麻了!品神牛逼!以后谁再说咱们只会爆炒,我把键盘吃了!】
【那锅汤……我现在看着屏幕都在流口水,谁懂啊家人们!】
【必须排面!今晚全村的席我包了!】
陈品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伸手挥开眼前飘着的一条亮片。
这玩意儿掉进衣领里,痒。
“赢了!品哥!咱们赢了!”
孟龙这个一米九的铁塔汉子,这会儿哭得像个丢了糖又找回来的三岁孩子。他一把抄起陈品,跟拔大葱似的,直接把陈品举过了头顶。
“哎!大龙!腰!老子的腰!”
陈品在半空中扑腾着腿,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刚塞过来的水晶奖杯。
旁边,江小渔正抱着囡囡转圈。小姑娘骑在江小渔脖子上,手里挥舞着那个还没扔掉的破海胆壳,笑声比海鸥还脆。
那个抽旱烟的海叔,蹲在角落里,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得震天响,嘴里念叨着:“我就说嘛,龙王爷还是向着咱们的。”
陈品被孟龙放下来的时候,脚底下还有点飘。
不是激动的。
是饿的,外加困的。
刚站稳,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挡住了去路。
安托万·李。
这位刚刚还跟陈品在灶台上拼刺刀的法国厨神,此刻眼圈红红的。周围的记者瞬间像闻见血的鲨鱼,长枪短炮全怼了过来。
大家都等着看戏。
安托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那身沾满烟熏火燎痕迹的厨师服,然后,他张开双臂,给了陈品一个差点让他窒息的熊抱。
“咳咳……老安,松手,勒死我了……”
陈品翻着白眼拍打安托万的后背。
安托万松开手,双手却死死抓着陈品的肩膀,眼神炽热得吓人。
“陈,我有个请求。”
陈品心里咯噔一下:“借钱免谈,我也刚脱贫。”
“不。”安托万摇摇头,一脸严肃:“我要拜你为师。”
全场哗然。
闪光灯闪成了一片白昼。
堂堂法餐教父,米其林摘星狂魔,要拜一个二十出头的华夏年轻人为师?这新闻标题,明天能把美食圈的天灵盖掀翻。
“打住。”
陈品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一脸嫌弃:
“老安,你多大?我多大?你这一跪,我得折寿十年。”
“达者为师。”安托万很执着,“那道‘冰火鱼’,我参不透。我想学。”
“学个屁。”
陈品撇撇嘴,伸手帮安托万把领口歪掉的扣子正了正。
“那玩意儿是老天爷赏的,教不会。再说了,你那道‘凤凰涅槃’也不赖,我都吃撑了。”
他拍了拍安托万的肩膀,力道不轻。
“收徒就算了,太累。以后咱们论哥们儿。”
陈品指了指脚下的甲板,又指了指东方。
“想学?随时来华夏。我不收你学费,但你得自带酒水。咱们那儿的烧烤摊,比这船上有意思多了。”
安托万愣了一下。随即,那个总是端着的法国老头,第一次笑得像个东北傻狍子。
“好!一言为定!我要去吃那个……腰子!大腰子!”
“行行行,管够。”陈品敷衍着,只想赶紧溜。
可惜,一大群记者把路堵死了。
“陈先生!请问您获得‘新一代食神’称号,此刻有什么感想?”
“陈先生!您最后那道菜是量子力学吗?”
“陈先生!好莱坞想买您版权拍电影,您会出演吗?”
话筒快戳进陈品鼻孔里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往下压了压。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新晋食神发表什么振聋发聩的获奖感言。
陈品挠了挠头,那头乱发在海风里跟鸡窝似的。他对着镜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还挤出了两滴生理性泪水。
“那个……”
陈品吸了吸鼻子。
“感想就是……有点冷。”
他紧了紧身上的冲锋衣,一脸真诚地看着那个提问的女记者。
“咱能散了吗?我现在只想回家,钻被窝里,把电热毯开到三档,好好睡一觉。”
“至于其他的……”
陈品摆摆手,转身就往后台走。
“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记者们全傻眼了。
就这?这可是全球直播啊大哥!你哪怕说句“感谢CCTV”也行啊!
但看着陈品那潇洒离去的背影,直播间里的弹幕却更疯了。
【哈哈哈哈!真实!太特么真实了!】
【这才是品神!不装!主打一个我想睡觉!】
【电热毯三档,那是对冬天最起码的尊重!】
陈品的社交账号粉丝数,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分钟里,像坐火箭一样,直接冲破了九位数。
全球顶流,诞生于一个哈欠。
后台。
陈品刚想找个角落眯一会儿,一个人影从阴影里窜了出来。
大卫·陈。
这胖子满头大汗,手里攥着一张支票簿,那眼神比看见亲爹还亲。
“陈师父!陈大师!别走啊!”
大卫·陈张开双臂拦住路,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刚才那个冰鼎的数据,咱们再谈谈?五千万不行?八千万!美金!”
他把支票簿拍得啪啪响。
“只要你签字,数字随便填!我连夜让法务部拟合同!咱们联手,能把那锅汤卖遍全世界!这可是千亿级的市场啊!”
陈品停下脚步。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空白支票。
说实话,要是搁在半年前,看见这玩意儿,他能跪下来管大卫·陈叫义父。
但现在……
陈品脑子里闪过那锅“冰火鱼”的味道。
那是纯粹的、不染尘埃的味道。
再看看大卫·陈那双充满了贪婪和算计的眼睛,突然觉得挺没劲的。
“老陈啊。”
陈品伸手,把大卫·陈举着的支票推了回去。动作很轻,但很坚决。
“这钱,你留着吧。”
“为什么?!”大卫·陈急了,“嫌少?我可以给你股份!30%……不!40%!”
陈品摇摇头,从兜里摸出一根压扁了的棒棒糖,剥开塞进嘴里。那是囡囡刚才塞给他的,草莓味,挺甜。
“不是钱的事儿。”
陈品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锅汤,之所以好喝,是因为它是在这片海上有感而发的。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它就是一锅洗锅水。”
“你想把它变成流水线上的罐头?”
陈品嗤笑一声。
“那你就把它毁了。”
他拍了拍大卫·陈那昂贵的西装领子。
“做生意你行,做饭……你还是只管掏钱吃吧。”
说完,陈品绕过脑子当场宕机的大卫·陈,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廊尽头,孟龙和江小渔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品哥,专机安排好了。”孟龙低声说,“咱们直接飞回去,不走VIP通道,走货运口,避开记者。”
“干得漂亮。”陈品比了个大拇指。
坐上车,前往机场的路上,车里很安静。大家都累坏了,囡囡趴在孙老爹怀里早就睡熟了,还打着小呼噜。
陈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习惯性地在心里喊了一声。
“喂,小馋猫?”
“出来聊聊?刚才那波装逼,给几分?”
没有回应。
脑海里,那个平时叽叽喳喳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那片曾经悬浮着系统面板的意识空间,此刻一片死寂。只有那个巨大的金色进度条,卡在【最终进化中】的字样上,一动不动。
静得让人发慌。
陈品睁开眼,看着窗外路灯拉出的长长光影,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啧。”
陈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死丫头,吃饱了就睡,跟猪有什么区别。”
他嘟囔了一句,重新闭上眼。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进化是吧?行。老子等你。
看看你这波能进化个什么妖怪出来。
……
十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没有鲜花,没有红毯。陈品和孟龙几人在机场分道扬镳。
“品哥,真不去庆功宴?”江小渔有点不舍,“大家伙都等着呢。”
“不去了。”
陈品摆摆手,背着那个旧双肩包,看起来就像个刚打工回来的大学生。
“你们去吃,记我账上。我得回去给那一屋子蟑螂喂点饭,不然该造反了。”
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话痨大叔,收音机里正播着“华夏厨神夺冠”的新闻。
“哎哟!小伙子,听说了吗?咱们陈品夺冠了!”司机大叔一脸兴奋,根本没认出后座那个戴着口罩、一脸疲惫的年轻人就是新闻主角。
陈品靠在窗边,看着熟悉的街道,笑了笑。
“是吗?那挺厉害。”
“可不是嘛!那是咱们华夏的骄傲!”
车子拐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区。墙皮斑驳,电线杆上贴满了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这里是陈品发迹前住的地方。后来虽然有了钱,买了别墅,但他一直没退这间房。
总觉得,这里才是根。
“到了,师傅。”陈品扫码付钱,“不用找了。”
他背着包,爬上昏暗的楼梯,三楼。那扇贴着褪色福字的防盗门。
他掏出钥匙。
咔哒。
门开了。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很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陈品没开灯,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那张有点塌陷的小床上。
吱呀——
床板发出抗议的呻吟。
陈品盯着天花板上那块熟悉的水渍。
世界很吵,外面都在喊他的名字,亿万人在狂欢。
但这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
“呼……”
陈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种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了下来。
什么食神,什么冠军。
都不如这张破床来得实在。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