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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狼小说 > 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 第379章 靖安司

第379章 靖安司

    王明远心中微微一凛,没想到阿宝兄会突然问起师父。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确有此事。师父在秦陕任上期满,吏部文书已下,约莫下月中便能抵京。”他顿了顿,看向卢阿宝,“阿宝兄也关心朝中官员调动?”

    他隐隐感觉到,阿宝兄此问,绝非寒暄。

    果然,卢阿宝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凝重:“崔巡抚……是个难得的好官。秦陕地动后,若非他全力赈济,弹压豪强,只怕哀鸿遍野……这等官声,来之不易……明远,待你恩师抵京或可代我送他四句诗,”

    他目光如电,直视王明远,一字一顿道:

    “峻岭苍松自凌霄,何须俯首拜参寥。中流但擎孤帆正,任他东西南北潮。就说……是故人全了他对秦陕百姓的这份恩情,他自会明白。”

    王明远听完诗句后,心头剧震,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目光凝重地看向卢阿宝,低声道:“阿宝兄此言……小弟记下了。多谢提点。”

    卢阿宝见王明远领会,便不再多言。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便站起身:“明远兄,时辰不早,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了。今日重逢,甚是开怀。日后……有缘再会。”

    说完,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要离去。

    “阿宝兄!”王明远再次出声,语气复杂,“闻着味道,应是狗娃做了你之前在岳麓时最爱吃的烩面片,不如……”

    卢阿宝脚步未停,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玄色的身影在林木间迅速远去,只有一句简短的话随风飘来:“心领了。告诉狗娃,下次再吃。保重。”

    王明远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阿宝兄的突然出现又迅速离去,以及那四句重若千钧的诗,让他心思百转。

    刚才那诗句乍听是咏物言志,但峻岭苍松自凌霄,何须俯首拜参寥,是暗指崔巡抚已居高位,不必屈尊降贵去依附他人?

    中流擎孤帆,任他东西南北潮。更是直指要持身中正,独立不倚,切勿轻易卷入派系争斗的漩涡之中?这朝中的派系斗争莫过于现在的皇权交接之争了……

    这……阿宝兄……他究竟在为何人效力,竟能窥见如此深层的朝局动向?这番话的背后,又隐藏着何等凶险的暗流?

    ……

    “三叔!阿宝叔呢?面都快好了,人咋没了?”狗娃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疑惑和失望。

    王明远回过神,压下心中的波澜,勉强笑了笑:“你阿宝叔有急事,先走了。”

    “啊?走这么急?!”狗娃失望地耷拉下脑袋,看着手里那碗面,“这可是我用带出来的油泼辣子特意给他调的,可惜了……”

    下午,众人又在香山游玩了一阵。

    常笑盈像只快乐的蝴蝶,采了不少野花,编成了花环戴在头上。陈香果然去附近的田地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还拿着几株不同的植株,若有所思。崔琰则和常善德聊了些京中趣闻,气氛融洽。

    唯有王明远,虽然面上依旧与众人谈笑,但心底却像压了块石头,阿宝兄的警语和来去匆匆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日头偏西,众人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

    回城的马车上,来时骑马的崔琰,这次却钻进了王明远乘坐的马车车厢。石柱在前面驾车,车厢里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崔琰脸上不见了平日的跳脱笑容,神色间带着一丝少有的郑重和忧虑。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对王明远道:“师弟,有句话,师兄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明远接口道:“师兄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须见外。”

    崔琰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是关于你那位故人,卢兄。我观他言行举止,尤其是那身形步法,还有那配饰样式……若我没看走眼,他恐怕……不是寻常人士。”

    他顿了顿,吐出几个字,面上也带上了忌惮:“像是‘靖安司’的人!”

    王明远虽然历经今天这一系列事情后有所猜测,但听到“靖安司”这三个字,心头还是猛地一跳。

    他入京时间虽短,但也隐约听过这个衙司,是直属于天子、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监察百官的机密衙门,权柄极重,官员闻之色变,与前世明代所知的那个著名机构性质类似。

    崔琰见王明远神色微变,继续道:“师弟你初入朝堂,可能不太清楚这‘靖安司’的厉害。他们职权特殊,行事……有时难免酷烈,朝中大小官员,无不忌惮三分。

    师兄是担心你……与这般身份的人过往甚密,恐惹来非议,甚至无妄之灾啊。”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王明远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他也不再隐瞒,毕竟阿宝兄之事已然天下大白,且此事师父和大师兄季景行也知晓,当下也得及时告知师兄。

    “师兄的顾虑,小弟明白。不过,关于阿宝兄,有些事情,或许师兄还不知情……”

    他斟酌着词句,将当年卢阿宝如何冒险揭露生父罪行、为母伸冤,引动秦陕贪腐大案,后又帮助师父崔显正提前切割,躲过余波,并且获的晋升的缘由都讲了一遍。

    崔琰听着,脸上的神色连连变幻,从惊讶到恍然,再到几分羞愧,他猛地一拍额头:“竟有此事!哎呀!你看我……我竟差点错怪了恩人!真是糊涂!”

    他连忙对王明远拱手,诚恳道:“师弟,是为兄孟浪了!竟不知这位卢兄与家父还有这般渊源,更是对我崔家有恩!方才那些话,你只当我没说过!为兄真是……唉!”他一脸懊恼。

    王明远扶住他的手:“师兄也是关心则乱,何必自责。卢兄身份特殊,过往之事又已尘埃落定,他既已改名换姓,想必也不愿旧事重提。你我心中知晓便好。”

    崔琰连连点头,感慨道:“原来如此……这么说,这位卢兄今日借诗传话,提醒父亲莫要站队,其用意……怕是深了。”

    他看向王明远,眼神交流间,互相都已明白。师兄弟二人在马车中低声讨论了一路,对京城即将到来的风波有了更深的警惕。

    不过他们也清楚,以王明远如今翰林修撰的身份,以及崔侍郎尚未到京的局面,眼下他们能做的有限。

    “罢了,此事暂且放在心里,等父亲回京后再说。”崔琰最后总结道,“眼下,师弟你还是先专注翰林院的差事,尤其是你们捣鼓的那个水利模型,若能做出成绩,站稳脚跟,才是根本。”

    王明远深以为然:“师兄说的是。唯有自身立得住,方能在风波中有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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