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澜迈步向城中走去,脚步踏过碎裂的砖石与未散尽的硝烟。
他头也不回地对身旁副总兵陈远吩咐,声音清晰冷冽,在暮色渐临的废墟间回荡:
“即刻着人清点所有缴获,火炮、舰船、弹药、货殖、文书,分门别类,登记造册,一丝一毫不得遗漏。
西夷俘虏中,凡善于航海操舟、通晓欧式帆舰建造修缮、或精于火器铸造、操炮测距者,皆属有用之材,单独锁拿看管,日后悉数押往京师,有朝廷斟酌效用。”
他略作停顿,语气转寒:“其余红毛夷人、黑奴、商贾、传教士,不分男女,尽数黥面为奴,发往大员充作苦役,屯田、开矿、修城,永世不得赦免,子孙亦为罪籍,世世代代,为后来者戒!”
陈远点头记下,又问道:“都督明鉴,这岛上星罗棋布的各处土人部落,向来与西夷、沿海海盗乃至闽粤商民皆有往来,如今西夷已除,我军初至,该如何处置?”
罗澜闻言,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城外那在暮色中连绵起伏的山林,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大员诸社,生息于此岛千百载,虽言语风俗有异,刀耕火种为主,然其地自古便属我中国之土,其民虽处化外,却非蛮荒。
昔年闽粤沿海商民、渔户常渡海而来,以盐、铁、布帛、瓷器,交易彼处鹿皮、鹿茸、硫磺,彼此互通有无,本无深仇大怨。
今日我大明天兵至此,巨舰利炮,非为屠戮弱小,实为驱逐西夷窃贼,收复华夏故土,布施天子王化,予彼等以庇护!”
他转向陈远,“传我将令,释放在热兰遮、赤嵌二城被西夷掳掠为奴之土人,赐衣食,遣归本社。命其转告各社头目:
“凡愿举族归顺者,朝廷设‘抚番归化司’,派流官主政,授汉姓、习礼义、教耕读、颁历法;愿纳粮服役者,编入民籍,享大明子民之权;
凡有骁勇善战,愿披甲从军者,可编为‘大员守备营’,由朝廷派员操练,配给军械,随我水师南下南洋,征讨不臣,立功者授田赐爵,光耀门楣!”
言及此处,罗澜目光陡然锐利,寒光四射:
“然,若有部落冥顽不灵,自恃山险林密,拒不受抚,阻我王师,聚众自保、劫掠我屯戍军民、杀害归化土人者,那便是自绝于王化,自外于华夏,视同叛逆,大军所至,剿灭其社,焚其寨,俘其众。
所有擒获之叛逆,不论首从,皆削去土籍,黥面为‘罪囚’,与其家眷一同,发往最苦最恶之地,垦荒、开矿、修路,遇赦不赦,世代为役!我要让这岛上每一个土人都明白——
他转过身,直面陈远与周围肃立的将领,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铁与血的气息:
“顺我者,沐王化而登康庄;逆我者,碎骨粉身,永堕泥犁!”
“没有第三条路,我煌煌华夏,能容彼等栖身此岛,是恩德!要彼等归顺王化,是正道,莫要不识抬举,自寻死路!
大明不兴无名之师,亦不留不服之民。凡我疆域之内,无论汉、番、夷、獠,皆当知——日月所照,皆为汉土;江海所至,尽是王臣!”
一番话,掷地有声,霸道尽显,周围军官皆凛然受教,心中激荡。
陈远深吸一口气,抱拳沉声道:“末将明白!顺昌逆亡,王化必行!”
“速去安排吧,待吕靖宇肃清淡水、鸡笼残寇,即刻整合捷报,飞送京师,向陛下报捷!”罗澜微微颔首,继续向城中走去,只留下一句低沉的话语,随风没入渐起的海雾中:
“南洋,还在等着我们!”
夕阳西下,如血般的金色余晖浸染着热兰遮城的残垣断壁,也为更远处赤嵌城的轮廓镶上一道暗红边。
被炮火与鲜血熏黑的城墙上,那面象征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三色旗早已不知被抛入何处。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崭新而巨大的日月星辰旗,绣着遒劲的“明”字,在海峡吹来的晚风中猎猎展开,舒卷昂扬。
大员岛,这座被海盗和红毛夷窃据经营数年的海上要冲,在今日响彻云霄的隆隆炮声与寒光凛冽的刀锋之下,重归大明。
海疆万里,碧波无垠。日月昭昭,其道大光。
大明的旗帜,自此已牢牢钉在这东海前沿的堡垒之上,俯瞰着通往南洋的浩瀚水道。
一个属于大明,也必将由大明深刻塑造的海权时代,其序幕,已在这落日余晖与初升星月交映的海天之间,轰然拉开。
而在帝国权力的中心,整个京城随着皇帝婚期的逼近,也热闹忙碌了起来。
街面上,红绸彩缎从城门楼一直铺到皇城根,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着红灯笼,连寻常巷陌的门上都贴上了“天作之合”“龙凤呈祥”的红纸。
往来行人脸上带着笑意,三三两两议论着天启朝这场空前隆重的帝王婚典,沿街商铺的红绫、喜饼被抢购一空,酒肆里满是谈论婚典流程、猜测皇后样貌的食客,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紫禁城内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悬,宫门新漆,檐角重饰。
自午门至乾清宫,处处铺陈锦绣,连御道两侧的铜缸都擦得锃亮如镜,插上了新鲜的松柏枝与朱红绢花。
从未经历过婚事的朱由校,虽然贵为皇帝,心底也不由得泛起几丝陌生的紧张与期待。他站在乾清宫东暖阁窗前,望着远处忙碌的内侍,低声问道:
他站在乾清宫东暖阁窗前,朱由校刚刚批阅完几份奏本,望着远处忙碌的内侍与礼部官员,低声问道:
“刘大伴,大婚诸事,筹备得如何了?”
刘若愚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恭谨的笑意:“回禀皇爷,您尽可安心。
大婚之事,外朝由英国公张维贤总摄礼仪典制,一应调度,内廷有刘太妃亲自操持指点,再加上礼部、鸿胪寺、内廷等衙门协同操办,一应仪仗、册宝、冠服、宴席,皆已备妥无虞。”
他稍作停顿,语气略带振奋地补充道:“另外,皇爷所令重修之三大殿,已于三日前全部竣工。”
“此番重建,因陛下特许使用水泥新法,地基使用水泥,上好的精铁浇灌凝固,地上宫室主体仍遵旧制,以巨木为骨,以金丝楠木为梁柱,辅以水泥浇筑的台基与回廊,使工期大为缩短。
新殿占地较之原先更加宏阔巍峨,飞檐斗拱间气势恢宏,远胜之前。”
“如今皇极殿的鎏金匾额已重新悬挂,殿内金砖铺地,光可鉴人。大婚当日,陛下迎娶皇后、接受百官朝贺、举行合卺大典,皆可在此殿举行。”
“好!办得妥当。大婚是国之盛典,关乎朝廷体面,亦显国家气象,你需多费心盯着点,最后关头,尤要仔细。”朱由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彩。
“奴婢谨记皇爷教诲,不敢有半分懈怠。”刘若愚躬身应道。